第4章白欧顾舟

2016年9月2日，星期五，历川大学新生报到开始了。

新生报到时间为9月2日、3日、４日，5号便要开始军训了。

白欧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太阳的凝视下找到了“历川大学医学院新生报到处”。

天气如此晴朗，人声如此鼎沸，白欧很佩服那些在人群中穿梭的志愿者们，他们的汗水和脚步一样，未见停息。

阳光是垂直落在太阳伞上的，伞下的荫凉面积和伞盖一样大，有一张桌子运气不太好，直面太阳该是它没想到的吧。白欧看着那张桌子，心里想着它比我辛苦。

也就九月而已，尽管北斗七星的斗柄已经转向了西南，但是在历川，夏天还未过去呢。等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冷冷的雨，银杏树的叶子开始变黄，秋天才算是到来。

可是夏天总赖着不走，总会有人更加辛苦，白欧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但是脸还好，棱角分明轮廓清晰，有一种白面书生的俊美。为什么不是俊朗，因为白欧不爱笑。

太阳还是那么热烈，白欧不敢直视前方，只觉得刺眼，也觉得鼻梁上的镜框越发沉重了。

偶尔会有新生家长跟工作人员寒暄几句，拖慢了进程。

总算是轮到白欧了。

白欧走到那几张在太阳伞荫蔽之下的桌子前，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走完了新生报到程序，最后在新生名单上签字的时候，白欧有一丝诧异，还有好奇。他的名字下面是一个叫“柏顾舟”的名字，只是这字写的，虽然一笔一划，看得出签字的时候很认真，但就是丑，一笔一划也写得那么丑。白欧笑了，笑意一瞬间划过嘴角，无人察觉。

白欧没有上过书法班，但是同样能把楷书写得规整娟秀，虽说字如其人太过片面，但这话对于白欧来说，简直太有道理了。只“白欧”两个字便收获了工作老师的赞赏。

白欧还要办理助学贷款，他有自己的主意。

等一切办理妥当，白欧便被志愿者带着去观光车的候车区了。观光车是学校租来的，为了方便新生及家长把行李搬去寝室用的。白欧是自己一个人来报到的。候车区在树荫下，白欧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在太阳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

树荫下站着一个少年，身边未见其他人，显然也是一个人来报到的。只见他身形修长，穿着清爽，外面是浅色格子衬衫，挽着袖子，里面是静版白色T恤打底，浅蓝色牛仔裤，新买的匡威鞋边还是白色的，身侧立着一个深绿色的行李箱，左手扶着拉杆，右手握着手机，时有微风拂过，少年便用手机拨弄着刘海。画面像九月的清晨，让人心清气爽。

没有任何一位大师能把少年的轮廓勾勒得如此美。任谁在他身边经过都忍不住看两眼。恼人的是夏天的温度，而可人的是少年的风度。

树荫，阳光，清风，颀长的身形，精致且配合完美的五官，少年美得让人觉得故事的序幕略显突兀。

拉杆箱轮子擦地的声音仿佛是此刻唯一的聒噪。

听到有人走过来，少年猛一抬头，迎面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孔便映在了少年的眼里。

白欧还沉浸在那个名字之中，心里想着:“柏顾舟，泊孤舟……，竟然还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正想得出神，突然被眼前这张脸惊得回了神，只是觉得夏日虽未尽，却也清爽了许多。

极致的美，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足以让人记住一辈子。

两张精美的脸互相映进彼此的瞳孔中，落在视网膜上，再刻进脑子里，再也不会忘了吧！

柏顾舟先开了口:“你们好啊！我叫柏顾舟。”随后又补充道:“我是大一的新生，在这里等车。”

柏顾舟似乎天生一副笑面，说话带笑的少年总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只是原本认真拨弄刘海的右手好像尚未回神，招手动作略显僵硬。

“柏顾舟?”刚刚还想着这个名字，此刻人就出现在面前了，所以白欧有些惊讶。

柏顾舟有些不解，以为眼前这个少年在问自己名字的由来，便爽快地说道:“我爸行柏，我妈姓顾，他们希望以后能同舟共济，所以给我取名柏顾舟。你呢，你叫什么?”

“白欧。”

话音刚落，柏顾舟便问:“欧洲的欧?”

“嗯。”

“名字很普通嘛！”柏顾舟总是这么心直口快，总让人觉得他情商低，不过他反应很快，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那个……我的意思是……”

还好这个志愿者是带了脑子的，赶紧说道:“都是汉字，博大精深，哪个字没有渊源呢？”

“对对，我们的名字都很好！”柏顾舟笑着说。

场子是要暖的，只是这个时节天气太热，场子原本是不用暖的。以白欧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意眼前这个陌生人说了什么。

“真的呢。看你脸色不太好，一会儿我帮你搬箱子。”柏顾舟顺势说道，但总感觉哪里又说得不对了，只好无奈地挠了挠头。

“不用了，谢谢。”白欧此刻面无表情，说话语气也不重，看不出是否生气，只是心里想:“白欧这个名字是普通，但是遇到‘泊孤舟’就不一样了。”不过白欧是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一来这话怎么说都矫情，二来对牛弹琴的那个人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车到了，志愿者帮着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他们跟志愿者道了谢，道了别，就坐车走了。去宿舍的路上总能有树荫，一路上也没有多热。只是柏顾舟一直问个不停，让白欧觉得烦躁。

是树上的蝉落在车上了吧！

“你在哪个班哪个宿舍哪个床啊?”只一句话就三个问题。

“13班，1＃502，2号床。”

“我也是13班的，也在502，你是2号床，我是1号床，你睡我对面！柏顾舟很是惊喜，如此巧合，怎能不惊喜?

“……”

“你也是一个人来报到的？”

“是。”

“你爸妈也很忙吗？”

“……”，白欧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头低了下去。

柏顾舟察觉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异样，赶紧换了个问题。

“你平时打篮球吗?”

“不打。”

“那你……”

……

柏顾舟的话可真多，总之，他给白欧留下的印象是:嘴比脑快，很好看，也很烦。但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像是萤火虫的微光在水中跳跃，鲨鱼在岸上吃草，莫名到无法言说，像假的一样。

这个世界不会再安静了吧！

海浪汹涌吞没旧的海岸线，太阳如此热烈能听见氢核聚变的声音，野兽挣扎着撕破牢笼，当深渊泡在光亮里，有黑暗的东西浮上来，这个世界不会再安静了。

这个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已经先到了。

白欧和柏顾舟到宿舍的时候，那两个人都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床铺了。

一个短发男生看到白欧和柏顾舟便笑着说:“你俩也是这个宿舍的？”

“是”，柏顾舟说。

“我叫楚云洋，屈原的楚，不知所云的云，洋洋得意的洋。”那个短发男生声音干脆利落，又补充道:“我的名字听起来像南方人，其实我是北方人。”

白欧觉得好笑，怎么还有人这么介绍自己名字的，像开玩笑，像是对这个名字不满意一样。

另一个男生也走了过来:“你们好，我叫韩鹤展，名字是我爷爷给起的，他老人家是个文化人，说是鹤代表长寿，展呢，是想让我像大鹏展翅一样，鹏程万里。”

说罢，走过来指着门上的寝室名单:“在这儿，我的名字，我也是北方人。你们俩呢？”

“柏顾舟。北方人。”

“柏顾舟……，在这儿，那你就是白欧？”韩鹤展看向白欧。

“对。”

白欧虽然个子高一些，但是有一张俊秀白皙的脸，一眼就能看出是南方人。

“你是南方人吧？”韩鹤展问。

“是。”白欧还是只说了一个字，白欧向来比较内向。

“我仨都是北方人，就你一个南方的，以后我们罩着你！”韩鹤展自信地说。

楚云洋:“这儿是历川，是南方，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

“也对，那以后我们四个就互帮互助。”

“现在就帮他俩把东西归置归置呗！还等啥以后了！”楚云洋看向韩鹤展。

北方人果然热情，白欧连忙道谢。

韩鹤展告诉他，以后不用谢，谁还没有个需要帮忙的时候了？

……

午后，太阳西斜，但光线依旧充足饱满。

要接受新的事物了，包括这里热烈的阳光。

白欧正躺在床上发呆，手机在枕头下面震动的声音有些闷，像是呜咽。

白欧拿出手机，有人打来电话，没有备注，显示陌生号码。

柏顾舟他们三个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白欧热得没有胃口，就留在宿舍里休息了。

宿舍里只有白欧。

犹豫了一会儿，“喂，什么事？”

电话那边：“上大学了就不想接我电话了是吧？”

“有什么事？直说。”白欧不愠不怒。

“你的学费怎么没带着？要不是我今天收拾你房间……”

白欧打断那边的说话：“我不需要这钱了，我申请助学贷款了。”

“我是供不起你了吗？用得上你去申请贷款？”

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大，白欧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

“我已经申请完了，以后你要是想给钱就每月给点生活费，不想给我就自己去打工，反正我以后尽量少用你的钱！也可以不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这钱……”

白欧挂断了电话。坐了起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平复心情。

直到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神情才缓过来。

“白欧同学，我们给你带了炸鸡，开心不？”柏顾舟拿着炸鸡在白欧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在了下面的桌子上。

白欧看到柏顾舟这张笑脸，刚才忧郁的心情瞬间消散了。

柏顾舟的眼睛深邃清澈而又温柔，白欧恍惚了一下。

以前从未见过的。

只是有人在书中描述过，自己从未见过的，今天见到了。

像是神话照进了现实，但是神话也都是人创造的。

“还有一些洗漱用的东西，还有一瓶防晒霜，过两天军训的时候能用到。”

柏顾舟看白欧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不明所以。

“哦，多少钱？”白欧收回了视线，眼神闪躲，有一点慌张。

“啥钱不钱的，你就先拿着。”楚云洋说，语气是北方人固有的豪爽。

“对，你先用着”，韩鹤展继续说，“以后要是能下楼带个饭啥的就好了。”

“去，刚认识就想支使人家，人家跟你熟吗？”柏顾舟又对白欧说：“你先下来吃点，这炸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谢谢。”白欧心里是幸福的，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却之不恭。

“哎呀，以后就熟了嘛！”韩鹤展说。

楚云洋打开炸鸡的包装，偷拿了一块年糕。

被柏顾舟看到了，打了他偷拿年糕的那只手一下。

“干啥，打这么疼！”楚云洋抖了一下手，嘴里还继续嚼着。

“你咋这么馋？你不是吃过了吗？”柏顾舟反问道。

“没事，反正也是你们带回来的，一块吃吧！”白欧说。

“管他什么事，那是我买的，给你带回来的。”柏顾舟有点埋怨。

“你小气什么？你看看人家白欧！”

楚云洋对白欧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吃一块儿，剩下都是你的。”

楚云洋一脸满足得意，柏顾舟和韩鹤展只觉得他没出息，脸皮比城墙拐角都厚。

……

白欧认识了新朋友，这陌生的环境也要慢慢熟悉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军训，为期半个月。

后来觉得很怀念，可那时候却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