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两个季节
（一）
阳光和煦了一些，午后两点钟的蝉鸣也不及从前聒噪。
寒蝉别叫了。
真的要入秋了。
“加上了，加上了。”
宿舍里传出这么大的声音，外面的蝉都下了一跳。
“是不是犯病了？喊啥啊？”韩鹤展嗔怪道。
“我加上尚雨歌的好友了。”楚云洋眉飞色舞。
“你不是说，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韩鹤展问。
“我确实不喜欢啊！但是谁不想好友列表里有一个美女呢？”
“再说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加上的，辗转了好几个人。”
韩鹤展笑着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你能说话就说，不能说把嘴闭上！”楚云洋回怼道。
楚云洋翻着尚雨歌的空间，自顾自地笑着，好像恶狗见了肉一样。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柏顾舟一脸嫌弃。
“管我呢，你有出息，你那天不也看的眼睛都直了。”
还没等柏顾舟说话，楚云洋大笑了起来，一脸狡黠，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做作：“今天打碎我香水的那个男生真的很好看！”
随后又学着女生用娇滴滴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个男生真的很好看！”
柏顾舟恼羞成怒，夹住楚云洋的脖子，弹了他三个脑瓜崩儿。
“弹吧弹吧使劲弹，最好把你的桃花运也弹给我。”楚云洋边说边笑边挣脱着。
韩鹤展一边看戏，一边拱火。
楚云洋太过跳脱，他们仨就是精力过剩。
白欧在床上默着发言稿，听到楚云洋的话，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情绪在滋生，慢慢积累。
脸上是若无其事。
这个世界早就不安静了，暗流汹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撑破地面，将世界变成一片汪洋。
“我这就把你的号给她，让她加你。”楚云洋似是报复。
柏顾舟更用力了，楚云洋挣脱的也更用力了。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不知道是激动，紧张，还是疼，楚云洋的舌头像是痉挛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跟我说话了。”
柏顾舟也松了手，看向楚云洋的手机。
一条条消息，一声声提示音，白欧终于停止默稿了，再也默不下去了。
是因为楚云洋太闹了，才默不下去的吧！
外面的蝉怎么也叫的这么慌张，难道是“感应声态”，预知到大限将至了？
（二）
“同学，你好！”
“你好，我叫楚云洋”“13班的”“我们在校外也见过”
楚云洋一连发了三条。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
“我上次还夸你长得好看来着”
“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那个走路摔倒的男生你们熟悉吗？”
“熟啊，他和我一个宿舍”
屏幕里的消息一字一字地在视网膜上成像，柏顾舟眼里放射出来的是肉眼可见的惊喜。
白欧好像看见了柏顾舟脸色微红。
阳光晃的吧，有点不太真切。
宿舍里只有微弱的蝉鸣，巨大的消息的提示音。
白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越来越清晰，但是要失去节律了，无法控制。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才认识半个月而已，除了他的名字和模样，他是谁，关我什么事？
白欧脸上强撑着若无其事，心却像陷入了雾气丛生的深林，周围皆是迷障，他在无休止地探寻着边界，想打破这一切。
真要窒息而亡吗？
“那真的太好了！我想请他吃个饭，你能帮我转告一下他吗？”“或者你把他的QQ给我，我加他好友。”
连着两声提示音。
楚云洋比当事人都激动，开心的像那个乱牵了姻缘的王婆：“她说要请你吃饭！她还要加你好友！”
韩鹤展说：“这不是一见钟情吗？人家已经芳心暗许了！”
柏顾舟脸上扬起了笑意：“别瞎说！”
白欧的手指逐渐僵硬，用力压着的稿纸，先是出现褶皱，再慢慢变成一团，被攥在掌心，被浸着汗液。
宿舍变成了两极，一边恣意欢笑，另一边无限期沉默。窗子都进不来太阳了。
世界又要归于安静了吗？鸣蝉在寒冷中睡去不再发出声响，鲸鱼在凄婉的声音过后沉落海底，台风在摩擦和失能后迅速消亡。尘埃落定，躁动的东西被压制，最终偃旗息鼓。
“你们宿舍的人都可以来，一定要来哦！”
又是一声提示音。
是什么在耳边炸裂开来，却无力闪躲。
白欧松开了纸团，把它塞进枕头下面，僵硬的手指慢慢恢复，却翻不开下一页稿纸。
“请你吃饭，我们能去吗？”楚云洋笑着问。
“去个头，你没看明白她的意思吗？她是说，咱们可以不去，但是柏顾舟一定得去。”韩鹤展表情有点严肃。
“要去就都去，不然就都不去。”柏顾舟说。
“呦，害怕了？”
“你管我？”柏顾舟又跟楚云洋说：“你爱去不去？”
“我去，我去，我可不害怕！”
“……”
“小欧去不去？”柏顾舟终于想起白欧的存在了。
白欧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
是一大堆话吗？这怎么能说出去呢？完全是不可以说的啊！
白欧的喉咙滚动，像是把什么东西咽下去了，很艰难，划破了食管，又灼伤了胃，刺激着神经，大脑感知到疼痛后，额头冒出密密的汗。
“你怎么了，感觉脸色有点差，生病了吗？”柏顾舟仔细地问。
“没……没有，发言稿有点难背，我今天要背完，就不去了。”白欧的声音有点嘶哑。
“行吧，等明天的典礼完事了，咱们几个再出去聚一下！”柏顾舟安静地说着，完全没有刚才的心情掺杂在里面。
“小欧不去就不去吧！这种场合他也适应不来。”韩鹤展说。
“她说在学校的东门等咱们。”楚云洋说。
他们三个嬉笑打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漫长的楼道内。
在所有的若无其事里，白欧已经撑到极限了。
似乎有香水味将宿舍里的氧气都挤出去了，消极的情绪在这里寄生，太阳光暗下去之后，这里像是吞噬人心的黑洞。
白欧想出去透透气。
（三）
太阳已经彻底不热了，外面的温度刚好。
第二教学楼旁边的合欢树的树枝上还有枯干的花，未落先枯，让树上有了衰败的痕迹，像是秋天的影子。
还没见过合欢开却先见了合欢衰。
白欧看得出神，完全没看见迎面骑来的车。
“同学……让……”
白欧应声一连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惊慌未定，来不及看那扬起的尘土，连忙说着：“对不起。”
那边人车俱倒，一沓A4纸散落一地。
少年站起身：“抱歉，我刚才骑车走神了。”
但凡有一个人留神，也不会有车祸发生。
少年问：“你有受伤吗？”
“没有。”
“那你没事就好。”是充满歉意的语气。
说罢便蹲下去捡那些纸张，怕沾了灰，拾起之后还抖了抖，但还是有弄脏的。
白欧也帮忙捡。
“书法社团报名表。”
“对，下个月学校所有社团招新，我是书法社团的。”
“哦。”
“你是新生吗？”
“是。”
“哪个学院的？”
“医学院。”
“听说今年新生考的最高的就是医学院的。”
“是。”
“对了，你要是对书法感兴趣的话，可以报我们的社团，有专业的老师指导。”
“嗯。”
“算是大学的业余生活，到时候能不能写得好都没关系。”
白欧把手中的报名表交给少年。
“好了，谢谢你，我先走了，再见。”
云淡风轻。
白欧什么都没问，那少年什么都问了，就是没问名字。
长什么样子也记不清了。
一个慌慌张张，一个匆匆忙忙。
萍水相逢而已，但是白欧知道可能会再见的，因为他对书法感兴趣。
和毫无相干的人说话，丝毫不会牵动情绪的变化。
和柏顾舟呢？相干吗？他不说话也能牵动情绪啊。
白欧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心情，表现出来的唯有沉默。他不敢让任何别的感情凌驾于友谊之上，可能友谊也才刚刚开始。洪水猛兽如何能抵挡？受惊的野马又如何能驾驭？只能在洪水来临之前加固河堤，不知道极限的克制能不能赶得上工期。
天光渐暗，白欧往回走了。
（四）
白欧必须把发言稿背完，吃完饭，片刻未歇。
手机震动，是柏顾舟的消息。
“吃饭了吗？我们要回来了，没吃的话给你带点吃的。”
“吃了，谢谢。”
白欧把手机放下，慢慢平复心情，再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份发言稿上，这稿子真是平平无奇，一千多字，都比不过一条QQ消息。
白欧记忆力还是很好的，这次背的慢了，整整一下午才在楚云洋的说笑声进门之前背完。
“以后就叫她‘香水妹子’，正好她妈就是卖这个的。”楚云洋说。
“人家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还给人家起绰号？”韩鹤展说。
“你懂什么，只有关系好才能起。”
“人家跟你关系好吗？奔着你去的？”
“那你别管，今天要是没有我，这饭能吃的开心吗？”楚云洋又转过身对柏顾舟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在那装高冷，人家香水妹子跟你说十句，你也就回一句，我都觉得我有点喧宾夺主了。”
“你才意识到啊！”韩鹤展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楚云洋朝着韩鹤展咧了一下嘴。
“我就是觉得有点别扭，说不出感觉。”柏顾舟说。
楚云洋说：“你有啥别扭的，你都不如人家一个女生大方，你一点都不主动。”
“我主动啥，这才见几面啊，可能还没那么喜欢呢！”
“你是没见几面，但是人家对你一见钟情啊！”楚云洋说。
柏顾舟没有再说。
高中的时候，也有许多女生喜欢他，情书礼物也不是没收过，但当时觉得那些女生肤浅，对她们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这个香水妹子，对她有点喜欢，但说不上有多喜欢，单单是觉得好看而已，又或者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一切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欧你都准备好了吗？”柏顾舟问。
开心或许一点都不难，消极的情绪从来不是天生的。
“准备好了。”白欧回答，语气轻松。
“那就好。”
“我楚云洋真是好福气，上个大学，认识了一个美女，还有一个学霸室友。”楚云洋一脸得意。
“你有啥开心的，他俩哪个是你的？”韩鹤展说。
“孙子，你嘴咋这么损？”
“……”
鸡飞狗跳！精力过剩！
（五）
书记和校长的官方发言让人昏昏欲睡，要是一早就让他俩讲话，刚进会场的时候就不用维持秩序了。
等到白欧发言的时候，柏顾舟他们三个不像是来听会的，像是来给白欧撑场子的，也不像，因为此刻的主角是他们三个，全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三个了。都打扰到别人睡觉了。
主持人都说，鼓掌的人不要过于激动。
还好白欧背的熟，不会因为紧张而忘词。虽然会脸红，但是台下的人看不见，也没有人听啊！这种形式上的东西真没用。
那什么有用呢？当然是奖金了！各学院的第一名都有奖金，白欧也得了一千元。
楚云洋说让白欧请吃饭，被柏顾舟拒绝了。楚云洋表示就是开个玩笑，让白欧别当真。白欧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过还是要聚一次的，开学的大戏都完事了，以后才是大学生活呢！饭钱是柏顾舟付的，几人给他转账，他也没收。
白欧有了这一千块，也能生活一阵了，但是他要在他手上的钱都花完之前找到一份工作，做个兼职什么的都好，只要是自己赚的钱就行。
接下来半个月，课程不紧，大家都忙着准备学校和学院学生会、校合唱团，还有各种协会的招聘。
白欧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每天都在看校外的招聘广告，最后去做了家教。他找了两份家教工作，一份是教高中数学，一次课是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一百，等孩子成绩提升了就一百五，周六周日晚上去；而另
尽管后来学校的课程越来越重，白欧不得不放弃一份工作但是仍然能养活自己，而且还存了一些钱。很辛苦，却也不得不。
柏顾舟进了学院的学习部，原因是那个女部长觉得他长得帅，力排众议，把他拉进了学习部。但是好巧不巧，尚雨歌也在学习部，白欧是第一名，她是第二名，她是凭实力进去的，但是也不单靠成绩，其他方面也很优秀。毕竟学习部已经养了柏顾舟这个闲人了，不能再养闲人了。
楚云洋被学院的体育部和生活部抢来抢去，最后进了生活部，嘴儿好，社交能力强，查寝不得罪人。
韩鹤展凭借自己对电脑软件的熟悉以及能制作各种表格，进了学院的办公室部门。
各班的班委也都选出来了，辅导员想让白欧当13班的班长，被白欧拒绝了，最后被迫当了学委。班长最后是柏顾舟，人好看人缘好，全票通过。尚雨歌也当了12班的团支书。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
秋天也是，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晨霜暮雨，树叶枯黄。历川只在一夜之间便着了秋天的痕迹。
白欧刚隐藏好一段夏天，秋天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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