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万事皆归原
初春时节,南州内,首富沈家正在为儿子沈卿暮大张旗鼓地张罗婚事,这所娶之女,正是南州清贵之家的庶女江念。
就在过了官府文书,一应手续周全后,沈家忽地发生了件大事,离家多年、上昆仑山修仙的长女沈卿雨回来了。
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满身血污的一位瘦弱女子踉跄着,走到了沈府的大门外,晃荡着沉重的门环,内里护卫推门一看,先还不认识,只是凭着仁善之心欲先将她迎进门房略坐一会儿,待雨停了再行禀报,却不想这个时候老管家撑着伞,提着灯走过来,对着这姑娘那么一照,登时一惊,忙道:“大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快,快去禀报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快去啊。”
护卫和小厮懵懂间,还是照做了,他们才来沈家一些时日,他们确实是知晓沈家有位大小姐,只是不说是修仙去了么?现下这是修了一半儿,修回来了?
沈卿雨嚅喏着双唇,抚过身上被钉子扎过的窟窿,凄惨一笑,两滴珠泪从眼角滑落,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十年师徒之情,你竟如此待我么?
自己做错了什么?
师父,哦不,现在师徒情分已断,她该直接唤他长晚。
长晚,你在和师叔抵御妖魔时为师叔挡下了致命一击,难道,想让我看着你去死?
我没有不顾你所说的天下苍生,我是将镇守各大门派的祥玉取出,可在炼出上古之力后便都及时还回去了,就算是修炼邪术,我也是为了让祥玉及时归位,以免仙界塌毁……
究竟造成了多少损害,值得你如此待我?
九九八十一颗灭魂钉扎进体内的时候,她彻底绝望了。
她看见师父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悲痛难抑。
八十一颗灭魂钉,扎入体内,仙骨竟毁……
沈卿雨不禁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初见。
那张脸,生得极其俊朗清秀,天然带着一种飘逸之感,眸若星辰,长眉若柳,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泻于肩,素白长袍随风飘拂,身如玉树,出尘脱俗。
长剑在他手中使得极为熟稔,剑花轻挽,飘逸洒脱,面前的劫匪很快就被击退了。
世间似乎寻不到这样一人,他,一定不属于这凡尘俗世,该是个神仙罢。
那人,也的的确确是神仙,而且还是仙界昆仑山即将赴任的掌门人长晚。
初见,沈卿雨就坠入了那双眸子中。
昆仑山处在仙界统领之位,因此它的掌门人显得颇为重要,赴任前都是要下凡历练一番的。
长晚此番,便是来下山历练的,救下沈卿雨,确实是个意外。
他一眼就看出了面前小姑娘的天资卓绝,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当下便问她有意愿拜他为师,去昆仑山修仙。其实很小的时候,沈卿雨就一直想要修仙,她想要除魔卫道,守护世间安定,成为一个大英雄,更何况现在又有个美人师父相邀,当下便同意了。
只是沈老爷沈展华和夫人章柔听到后是不答应的,他们很是疼爱这个长女,哪里肯就此与她相离?
不过好说歹说,终是两口子爱女心切,还是遂了她的心意,更何况在此女出生之时天降异象,或许修修仙还能压一压那些晦气。所以后面便也由她去了,带着几个护卫仆从一路陪着她到了昆仑山,此后便几乎斩断了联系,只有几封书信和画像往来。
……
眼下两口子听说女儿回来后,连忙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面又叫人去唤沈卿暮。
他们原想女儿修成仙之后怕是再难见到的,可谁成想此时竟是满身血污地回来了?
“八十一颗灭魂钉,三日后执行,行刑后便就此贬入凡尘!”
“贬入凡尘后,让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你此次真是胆大包天,如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仙界怕是都得陪葬!”
冰冷的声音尤且回荡在耳边,沈卿雨不禁凄惨一笑。
长晚,我不恨你,十年教养之恩,便用这些窟窿和伤痕还清吧,你我师徒情意,就此断绝。
只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等到后面再醒来时,是红着眼睛的阿爹坐在床边。
很明显,阿爹哭过了,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见阿爹哭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似乎,她并没有这样的记忆。或许,这是在她印象里,阿爹的第一次哭泣。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沈展华沙哑着嗓子道。
“你阿娘前面一直守着你,整整照顾了你两天两夜,我担心她熬不住,便替了她,叫她回去休息。卿暮也一直陪着你呢,只是现下出去为你煎药了。”
圆睁着双眼,沈卿雨怔怔看着面前已生出白发的阿爹,一行清泪流下。
“幸而那大夫医术高超,才将你救了回来。”
凡人医术岂能看神仙的伤?想来最多是开了些止血止痛的药,只不过是因为八十一颗灭魂钉本就要不了她的命,她才能够醒转过来。
但是沈卿雨不愿戳穿,只是道:“当真是医术高明,还得多多谢谢人家才是。”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替你谢过了。”沈展华默了半晌,还是道,“雨儿,你是去昆仑山修仙的,十年未见,究竟怎么会……”
“我若是说,是因为之前师父派我下凡历练,收了我一身仙法,结果却意外遭了劫匪,阿爹信是不信?”沈卿雨不愿再提及八十一颗灭魂钉的事端,面上尽量掩盖住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装得风轻云淡道。
本来,除了掌门外,历任弟子但凡是下凡历练也都是要收去仙法的,只是弟子们都很少下凡历练,大多时间都是在山上修行。再说那掌门的仙法留着也无甚用处,毕竟,仙门做的是抵御妖魔,而不是用法术插手凡间之事,就好比当初长晚救她,也只是用的拳脚功夫。
只是如今的自己,一旦动用武功,怕是死得会更快。
曾经昆仑山的天之骄子,现下不过是废人一个,沈卿雨自嘲地笑了笑。
双眸向上轻轻抬了抬,试探性地看着沈展华的神情。
良久,沈展华开口道:“雨儿说的,阿爹自是信的。”什么家劫匪会在人身上扎那么多窟窿?会留下这么多伤痕?可是很明显,女儿不愿说,他也就不能多问。
“你阿娘和弟弟要是知道你醒了,会很高兴的,我去遣人告诉他们一声。”
待梳洗毕,换好衣服,又略施粉黛后,这才勉强掩下了苍白的神色。
淡粉色的衣裙着在她身上,衬得她看上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清雅动人,美而不妖,亭亭净植。
素肤若凝脂,双蛾颦翠眉,眼含秋水,樱唇微抿。
章柔道:“这回回来,会待很长时间吧?正好你弟弟成婚,沾沾喜气,身上病痛也好得快些。”她也听丈夫讲了女儿的事端,当下没有细问,只是十年未见,她看着女儿的脸,有几分恍惚。
“嗯,会待很久。”沈卿雨丹唇轻启,轻声回道。
“只是不知卿暮娶的是哪家姑娘?”她不愿阿娘为自己过多担心,不经意间转了话题。
“是那江家的女儿,江家清贵人家,江老先生一生著书立言无数,最是有江南名士风度。”章柔感慨道。
“只可惜江老先生的那位独子风流成性,到处沾花惹草,房中姬妾众多,也不知是怎么教出来的,靠着家里面关系才在刘知州手下做了个小官。”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这次嫁过来的,正是他的一个庶女,在家排行第三,年方十六,唤作江念的。那孩子我真真切切瞧过了,相貌和品行俱是一等一的,这便就够了,只是卿暮那里还不是很愿意,你弟弟浪荡惯了,突然叫他成家立业,受到一个小家庭的拘束,只怕也是不习惯得很。”
“既然卿暮不愿,怎么还叫他娶呢?”
“这其中又有一番缘故,因着江三小姐自幼生母早逝,一概是养在江老夫人和江老先生身边,结果吧,前些年江老夫人去世,而如今江老先生重病,眼看不剩多少时日了,应该是怕身故之后孙女无人照料,又觉着我们沈家是个可信赖的,这才重提旧约,把孙女给托付过来。”
“想不到江三小姐也是个苦命人儿。”沈卿雨摇头叹道。
“可不是么?唉,也幸亏了有祖父祖母照看着,不然啊,一个生母已逝、亲爹薄情的庶女如何能康康健健长到如今年岁?”
“那这成亲典是定在何时啊?”很久没来凡间,沈卿雨都有些记不清这里的习俗,只知道得请期亲迎之类云云。
“就定在三日后了。”
“啊?”就算很久没来凡间,沈卿雨也记得中间过程该很是繁琐,结果现在是,三日之内,完成一切?
“再拖下去恐生变数,违负旧人所托,还是尽早办了得好。幸而与卿暮说了这中间道理后,他倒也还能明白,现下也是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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