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江老先生去世
“三小姐,我们夫人说了,这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该好好在夫家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回门之后哪里还有天天回来的道理?”为首的是江夫人身边丫鬟,正带着一堆婆子把江念拦在了门外。
以前吧,有老先生护着,江夫人也实在是不敢拿这小小庶女怎么办,可如今她心里想着那老头身子骨都不行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而且,就算那沈家来为江念撑腰她也不怕。嫁入商贾之家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们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士之一层,再说了,难道低贱的商人肯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来得罪他们?
看着江念那柔弱样子,江夫人就能想到她生母病死前是怎么用一身书卷气勾走老爷,几乎占走了所有的宠爱,所以那么多庶子庶女中,这三小姐是她最讨厌的一个。
幸而现在因着一纸旧约嫁给了低贱的商户,刚觉得眼不见心不烦,结果怎么的,现在还想回来,真是烦透了,而且那丫头一惯把那老头看得比谁都重,要是让她知道了老头眼下这个样子,再一使劲儿闹腾,那还了得?当下便派出一堆丫鬟婆子把她拦在了外面。
虽说一直养在祖父母身边,凡事一般都有江老夫人或是江老先生撑腰,只是她一直低调做事,因为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还是会一个人,不若暂且做小伏低、养精蓄锐,免得太过张扬给自己树敌。
可现在,她想要搏上这么一回了,回门时父亲和各怀鬼胎左拦右拦,定是有猫腻,她不想要拿祖父的性命和这对恶夫妇去赌。
只是冷不防间有一人搂住了自己的肩,一吸一呼间流露出了淡淡的清冽酒香。
来人手执青玉酒壶,身子轻晃,似乎是靠着江念的身子才将将稳住,明显已有微醉之感。
不是旁人,正是沈卿雨,只见她双颊微红,隐隐可见怒意,“念念她姓江,无论嫡庶嫁娶,她也是江家人,你们这般用武力拦着不叫她进去,究竟是何居心?”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江念的时候,她就觉得小丫头很合眼缘,那种书卷气儿,很像师叔门下的一个师妹,只是那个小师妹,天资不够,修为很是浅薄,本是绝计不会走上前线的,结果因着和自己关系好,死缠烂打非说要跟着一起去降魔,这样才算有趣。自己心一软便帮她向师父,哦不,长晚求了份差事。可结果,那位小师妹再也没有回来。至今想来,她仍旧是悔恨不已。
好巧不巧,二人的名字里,都有个“念”,她没护住小师妹,总该,能帮到现下的江念。
也幸而今日是出门买酒,看见江念只身一人,便跟了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呀,沈大小姐,您是商户之家不懂这些,按照咱们士族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便不当回来的。”
“商户之家不懂这些?行,这位姑娘麻烦你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吧,咱们商户之家如此低贱,可没这个胆把东西卖给您这样的清贵之家。”沈卿雨哂笑着,他们家可是南州首富,尤其是布匹衣料这一块做得尤为出色,因着物美价廉、久穿不坏,南州城内很多大户人家的一二等丫鬟衣服都是在他们这里定制的,自然包括江家。
“不是沈大小姐你这怎么……”为首丫鬟变了脸色,但旋即又装作和旁边人说悄悄话的样子,用着沈卿雨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说那商贾之家就是低贱,怎么连个衣服都要计较?”
“既然觉得商贾之家低贱,还穿着商人卖的衣服做什么?”江念终是气不过,反驳了一句。
沈卿雨按了按她的肩,示意莫要冲动,一面又微笑着拿起酒壶抿了一口,似是在微醺间借着酒意大声道:“江夫人这样不让人去看老夫人,怕不是把人照顾得出了什么事吧?为人子女,孝道可是本分啊。总不能是未尽孝道心虚了吧啊?”
之前闹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围了上来,但都不愿意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观看,只有现在涉及孝道了,那些群众的私语之声才逐渐大了起来,人也越聚越多。
丫鬟觉着事情闹大了,连忙是派人去禀报夫人,江夫人权衡利弊一番,觉得还是自家清誉重要,就还是规规矩矩地把人迎进去了,一面又把人群驱散开来。
沈卿雨似乎还听到丫鬟的窃窃私语,说什么商贾之家上不得台面,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在大街上喝酒、离经叛道的女子。
凡人事是真的多!
该死的东西,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回头看见哪个男的在街上拿个大酒坛喝酒,那就叫肆意洒脱,女子轻轻抿了一口便是离经叛道、有违祖制?
“我饮我的酒,管你么事?女人有很多种活着的方式,你们这些粗陋之人不懂还在那边到处指责别人。你们服侍人谋生是一种活法,我大街上喝酒就不是一种活法了?”
沈卿雨愤愤不平道,若是现在能唤出神剑恒玉,或是能够动武,她会把这些该死的东西都打趴下。
丫鬟被她那气势一吓,又怕她喝了酒真耍起酒疯来,当下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阿姐,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吧?”江念担心地看着沈卿雨,还一边扶着她,生怕她摔倒。
可是面前之人像是跟刚才判若两人似的,笑着轻声道:“我能有什么事?我酒量好得很呐。”不是假的,她脸现在确实一点也不红了。
“别担心我,刚才不过是装醉吓吓他们。现下快去看看你祖父吧。”
听她一说,江念也就放下了心,只是,她心里隐隐又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祖父那里似是出了什么事,得再快些,再快些,步履匆匆,她赶到了祖父的住处,却只见里面一片荒凉,似乎并没有什么人照顾。
祖父病成这样,竟是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么?太过分了,就算他们清贵之家自诩尚俭——其实不过是没钱又死要面子活受罪,没有四个一等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洒扫的三等丫鬟这样的排场,总也该留下点人,怎么现在看着倒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祖父!”江念这一声带着几分凄惨。
榻上披头散发、脸色蜡黄,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说实话,沈卿雨觉得江老先生这个模样,比起她当初自己锁在在山洞里的样子也是不遑多让。
看着清风明月般的祖父成了这副样子,江念压抑不住内心悲痛,当即大哭起来。
“您为这个家付出了这样多,他们怎能这样对您呢?”祖父操劳半生,怎么偏生老境就这样凄惨?
“好孩子,我的念念,你,要好好的啊,当年,当年你娘,也就是我外甥女,被你那糊涂爹给坏了清白,这才不得不自贬为妾,自此郁郁寡欢,罹患重疾。好孩子,我把你托付给了沈家,你呀,一定会过得比你娘好。”江老先生像是突然之间清醒过来,嗓音沙哑地说了很多话,只有沈卿雨看出,那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孩子,再,再让我摸摸你,看看你……”他伸出如枯枝般的双手,想再摩挲摩挲孙女的手,可惜,她不能够了,未及触碰,那双手便落下了。
“祖父!”江念泣不成声,泪珠一滴滴滑落。
她蓦地看向沈卿雨,不断磕头哀求道:“阿姐,听说,听说你是修仙之人,你,你想想办法,我求求你想想办法吧阿姐!哪怕,哪怕是用我的寿命来换也是可以的阿姐,求求你了……”
“这个实在是对不住,我帮不了你,我如今身上是一点仙法也没有了。”
沈卿雨是真的没办法,八十一颗灭魂钉把她的仙根都毁掉了,一夕之间,她已形同废人。只是看着哭成泪人的江念,她心里实在是不忍,将她一把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任凭泪水打湿了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儿才缓过劲来,胡乱擦了擦眼泪。
“对不起阿姐,我刚刚不该……”江念渐渐冷静,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若是没有沈卿雨帮助,她今日都不一定能见到祖父的最后一面,她怎么能得寸进尺,要求坠入凡尘、并无仙法的沈卿雨帮自己救人呢?
沈卿雨刚想出言安慰,却冷不防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尖酸的声音。
“呀,你这灾星,准是你一来才让爹出事的。”江夫人面上装作悲伤样子,慢慢悠悠地和江老爷一同走了进来。
“爹爹,最让我寒心的就是你!祖父一生清正,为这个家操劳了半辈子,老来你就这样待她?”江念实在是太过愤怒,若不是沈卿雨怕坏她名声拼命拉着,她能冲上去扇那两个狗男女一人一巴掌。
成婚前日分明才找大夫来看过,说好了若是好生照料,撑到秋天都不是问题,结果才成婚几日,人就没了?
“聘礼放到家里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留一部分给祖父,找几个知心人儿看着他,而且咱们家的资产有一大半儿是祖父当年功劳,你们就不肯拿出一点钱照顾他?贪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能为了一点钱连自己亲娘都不管了?你们可真是恶心……”
这似乎是江念在家里的第一次高声说话,面前两人都有点懵。
不对,看着情势,她是要一直闹下去了,不行,不能再闹了,人死不能复生,应该让逝者安息才好,再这么闹下去对她名声也不好,她自己对名声没什么所谓,能够不管不顾,这小丫头可不行,回头被口水淹死都不知道咋回事。
沈卿雨半拖半拽地把她拉了出来,点了睡穴,江念瘫软着身子,倒在了沈卿雨怀中。
该死,要是从前,她可以直接御剑飞行,带一个这么轻的小妹妹绝对不是问题,可现在她自己都瘦弱得很,还要背着江念,这就不太可行了。
费力往外走的过程中,就听到一声音传来:“阿姐,你这是……”沈卿暮在回府里后便听到丫鬟们说江念回江府上了,他知晓这江念在江家的处境,恐她出事,当下便赶了过来。
哎呀太好了,这劳动力不就来了吗?沈卿雨眸中一亮,“卿暮,你来得正好,快把念念带回去,这边事情我来处理。”
沈卿暮还未及说些什么,但看见江念的样子,当下便忙将她背起回去了。
“哟呵,你们这恶人先告状厉害得嘞!念念骂得都算轻的了,我告诉你们一声,念念姓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江家人,现在和我弟弟成了婚,那也是我沈家人,两处都是她家,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
“哦对了,之前给念念的聘礼,我娘说的很明确,说是要记在念念名下的。念念把钱留在这里已经很顾念你们面子了,就提个要求说要从聘礼中拿钱请人照顾老先生,你们都不照做,这不是偷盗他人财产又是什么!”沈卿雨冷冷道。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