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竹念坊风云（1）

春去秋来，几个月的时间一闪而过。

竹念坊内，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此坊乃是论乐理的高雅之所，许多文人雅士都会聚在其中共论音道，同享音律之美。

按照规矩习惯，都一概是让演奏之人身处帷帐之内，从不叫露脸，保持着一种隐隐绰绰的神秘感。

外面罩着的粉色轻纱随风轻飘，个中女子一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我见犹怜。依稀间可看到女子纤细如弱柳扶风，可辨其音律却又是铿锵有力，一听便知这女子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而是柔中带刚的坚韧之人。

一曲毕，满座掌声雷动。

“终于能再听听这水心娘子的一曲箜篌了，此生怕是也就不用再听别人的啦！”

“‘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说得莫过于就是如此了！”

……

被唤作水心的女子在薄纱间轻轻一拜，从飘着帷帐的玉石小路缓缓退出，却冷不防胳膊被人一拽，只听得一个男人调笑着道：“小娘子，陪小爷我喝一杯呀，就在前面雅间，来来来……”

“这位公子，咱们竹念坊是乐馆，不是什么青楼妓院，来这儿的都是听曲的，公子还是不要……”

“诶，去去去，知道小爷是谁吗？我爹，可是南州知州刘谢，我可是他的三公子刘渊，你们谁敢拦我？”

刚才上来劝解的店老板有些慌了神，但似乎也不愿退让。“普天百姓皆遵苍国之法，刘公子不该……”可话还没说完，那刘公子就对着老板狠狠一踹。

“什么东西也敢拦着小爷？管你什么乐馆，那么多女人在这儿又是弹琴又是吹箫的，不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吗？在这给我装什么清高？”刘渊横横道，一面又扯下帷帐，拽过那个水心娘子，“小娘子，快出来吧，躲在帷帐后面让小爷怎么下嘴啊？放心，爷不会白要你，回头啊，把你纳进来做我的通房丫头哈哈！”

“你松手，你松手！竹念坊清静之地，刘公子怎么……”

还欲动强之际，一个碧玉酒壶“砰”地一下砸在了两人之间，把刘渊吓得一愣。

“刘公子随意污蔑他人，不觉羞耻？”沈卿雨冷笑着走上前来，自回来后她就听说竹念坊的水心娘子弹奏箜篌最是一绝，好不容易能来欣赏一下，偏生就遇到了一个姑娘被人调戏，她素来侠义惯了，哪能容忍此事？

四目相对间，沈卿雨却冷不防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是江念！水心水心，可不就是各取了两个字的一部分合计而成的么？她早该想到。

“男人上朝堂出谋划策，在商场上纵横交错，难道不是为了取悦女人么？”沈卿雨不卑不亢地回道，纵然商人低贱，可他们家几乎控制着南州商业往来的首富，知州也得让他们几分，所以，她敢说，更何况，这刘渊的所言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你这贱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真是不守妇道！男人都是在做自己大事业的，哪容你这样信口污蔑？”

沈卿雨冷道：“呵，男人做事便是有大道理，女人做事便是勾引男人？竹念坊何等清净之地，在这里弹琴奏乐，不过为着自己兴趣，能够和志同道合的好友交流，更是为了让大家一同享受音律之美，如此高雅一举，怎么到了刘公子嘴里就成了勾引？”

她声音清冷，气势凌人，倒是将那刘渊给吓得后退了两步。不过他似乎觉得被一个女子给吓退很是丢脸，登时勉强壮着胆子道：“女子不在家中为夫家传宗接代，在这外面干什么？你这小娘子休要在这儿胡搅蛮缠，来人，给我把她赶下去！继续把刚才那小娘子拖过来！”

“我看谁敢！”沈卿暮大喝一声走上前来。

虽说他和江念在成婚当晚因为并不相熟，便约定往后不做夫妻，只做朋友，可现下相处日久，二人之间倒是也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情谊。

自江老先生去世后，江念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幸而沈卿暮一直是陪伴在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逐渐敞开心扉，和他闲聊间，便说了自己曾化名水心，多次在竹念坊内登场弹奏箜篌一事。

沈卿暮一听完，便开始鼓励江念多走出去散散心，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场箜篌独奏，而他自己则是悄悄陪着一同来了，想着也能来欣赏欣赏妻子的箜篌——反正只要不是读书，他干啥都乐意。

刚刚一闹动静，他就想上去阻拦，结果没想到被姐姐抢了一步，可看现下情势，便觉着还是出面帮衬一下比较好。

“沈，沈卿暮！”有那么一瞬间，刘渊慌了神，但是他很快想到前些天自己听阿爹说了一条小道消息，听说沈家有条最重要的产业，因为某些原因资金断掉了，或许以后便可以不用忌惮，所以他勉强定下心神。

“这边人多，咱们不如到一旁去说？”沈卿雨照顾着江念面子，提议道。

“好，一边就一边，说破天去那也是小爷有理！”店老板在别人搀扶下爬将起来，遣散众人，把他们带到了旁边的一处僻静之地。

“刘渊，你知道你惹的是谁么？是我的妻子！你是在故意挑衅我们沈家么？”沈卿暮不知为何，只觉怒从心中起。

“我当然无意招惹你么们沈家，只是我哪能想到沈家之人会来这种地方做那些恶心勾当来勾引男人？”

“我不过是喜欢弹奏箜篌，想与大家一同分享展示音律美妙，怎么就成勾引男人了？刘公子怎生这样想？”江念实在是气不过，自己高高兴兴地来弹个箜篌，非得就是来围着男子转的？只是她素来谨小慎微惯了，现在也仅是小声反驳。

不过她能迈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卿雨带着几分赞许地看向江念，末了，又冷眼看着刘渊：“刘公子是觉得女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得围着男人转？她就不能做做自己的事情？你当众是非不分，辱人清白，才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