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我心里,为什么还是有你?
自打捱了那三板,特别是把手给烫伤之后章柔似乎是非常害怕女儿又出什么事情,便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日日给她上药,沈卿雨被她看得,下个床都要报备,更别提喝酒了,当时的沈卿雨真的很想对她说,自己遭过的苦难比这严重多了,就现下这些而言,出门走走是完全没问题的。
幸而后面终于是好得差不多了,章柔似乎逐渐变得忙碌,不再日日都过来了,看着她晚间抽空来时的疲惫神态,沈卿雨觉着,可能是家里面出了什么事,这几天阿爹也是几乎一面没见到,看起来,家里的这次事情真的挺严重。不过,沈家可是南州首富,阿爹和阿娘做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沈卿雨觉得这次应该也能挺过去。
只是还不允许她喝酒,出门也得人跟着,就怕她再出去买酒喝。
原先自己还想着或许反噬之痛能借五感丧失之机得到缓解,但现下来看,事实并非如此,她急切地需要酒来麻痹自己的伤痛。
可她好像很难摆脱阿娘留下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救星终于来了。
江念与那些个丫鬟婆子仔细说明,说夫人已与她讲好,现下大小姐暂且由她照料,这才把那些人给遣了出去。
“阿姐,你的……”
甚至没等她把话说完,沈卿雨就一把抢过了那酒坛子,“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如是,江念每隔几日会为她带来半坛子薄酒。
“欸,阿姐,你这里画的,是谁啊?”那日正说话间,江念无意看到了一张散在角落里的画像。
画中是一俊朗的年轻男子,如琢如磨,如切如磋,三千青丝随风飘起,仙逸灵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得就是如此了。寥寥几笔,似乎绘尽了那男子的所有神韵,出尘脱俗。想来这绘画者不仅是手法娴熟,更是对所画之人有非常深刻的了解。
“什么画?”沈卿雨走过来,把那张纸给接过来。
这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长晚?
不对,就是长晚。
看这笔法,应当是自己画的,什么时候画的?倒是有点记不清了,她使劲地拍打自己脑壳,努力让自己回想起来,似乎,似乎是哪次喝醉酒了画的?
再细看着纸上两处像是被水滴晕染开来的地方,那段记忆逐渐涌上心头……
当时的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梦,已经分不清是幻是真。
梦境里的长晚,正悉心指导自己的剑术,长发漆黑如墨,散在肩上,随风飘动间柔柔拂过了自己的脸,薄唇微弯,绽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可凭心而论,她其实很贪恋那种感觉。
待舞剑毕,半醉半醒间,她便拿过了一支画笔细细勾勒面前男子的相貌,梦中长晚看着自己的画作,好似是颇为满意,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
桃花树下,花瓣片片飘落,如蝴蝶纷飞。
沈卿雨张开双臂,明媚一笑,似乎想要接住那从天而降的粉色霞光。面前的温润公子却忽然间靠了过来,一面抚上她的乌发,宠溺一笑:“别站在树下了,小心回头落得满身花瓣,还得再去整理梳洗。”
在那一瞬间,沈卿雨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听到面前师父的浅浅鼻息,嗅到那一缕淡淡的墨香。
这样的场景,在十年里似乎经常发生……
是梦是幻,沈卿雨分不清楚了,她抚过自己的画作,心里有个地方似乎疼痛地抽搐了一下,不断摩挲间,珠泪不自觉地从白皙的脸上滑落,滴在画中,晕开了几朵墨梅。
我为什么心里还在想你呢?你对我这般绝情,我却还念着你,长晚,我是不是很傻?
散落的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透过窗户缝隙,洒在了沈卿雨身上,她苦涩一笑,满脸泪痕地把画纸随意一扔,趴在桌上便沉沉睡去了。
……
该死,都喝醉了,怎么心里面还再想着那个绝情之人?那人值得自己浪费这么多笔墨来画?而且还努力地把他画得这么好看,多伤自己眼睛啊,难道是之前被他伤得还不够深吗?
脑海中又不禁回想起了长晚重伤的那一天:
当时的自己一听说长晚出事,直接是强行出关,连反噬之痛也没顾上,听说众长老聚在一起都没办法后,便独自一人费心费力潜入重兵把守的密斋,翻阅那些禁书。
好不容易找到了什么女娲留下的七块祥玉拼在一起可以触发上古之力救人,却又得在半个时辰内做完这些,要不然仙界就会坍塌崩毁。
她总不能为了师父,罔顾仙界众生。
当时长晚全凭一身功法勉强维持着神识,再过几日或许便会尽数涣散,再无挽回之机,她必须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于是,她又找到了一个极速提升功力的邪法,忍受着万箭穿心、烈火焚烧之痛,加上本身天资卓绝,仅用了三日便修成。
想当初,守护祥玉的那么多弟子,都没能拦住她。
上古之力为她所用,救活了师父,七块祥玉也在半个时辰之内尽数归位。
她确实做到了,可是,沈卿雨也走火入魔了,其实在夺祥玉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邪念了,但她用剑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臂,拼命用疼痛唤醒自己,强逼着自己不伤人,将伤害降到最低。
此番在仙界,她确实搅出了很大的动静,只是追查下来却并没有害一人性命,最多是造成了些轻伤和人心惶惶。
是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唯一做错的便是当时按捺不住体内魔气,误伤了伤了那些守护的弟子,可沈卿雨当时为了控制自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直接拿剑往自己身上刺,所以最后也只是造成了些轻伤,难道就真的错得很离谱么?
她知道自己修炼邪术后会走火入魔,事后,便用提前备好的捆仙索将自己锁在了一处偏僻山洞里,搅出那么大动静的人一瞬间不见了,仙界众人不免惶惶。
最后,是醒来的长晚找到了她。
彼时的自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满身伤痕,新的伤口覆在旧的伤口上,刚刚流出的殷红血液与凝成绛紫的陈血交杂在一起,情状之惨,似已难用言语描述。
捆仙索确实有静心凝神之效,只是,这份静心凝神是要以如坠冰窖之痛为代价的,走火入魔的人用了这个的确是可以回到原样,但没有人会这样做,因为,冰冻之寒和入魔后带来的烈火焚烧相触,太疼了。
可是沈卿雨偏生就这样做了。
当时的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俊朗飘逸、衣袂翩跹的男子将自己一把抱起,身上的血污好像弄脏了那素白的长衣,她想要挣脱,可是并没有这样的气力。
“阿琅,你这是何苦?”恍惚间,沈卿雨听到有一人在唤自己“阿琅”,她知道,这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师父。
“毓琅”,是师父为她起的道号,只有师父,才会唤自己“阿琅”。
只是,等她醒转过来后,看到的,是师父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他似乎正在和掌刑长老讨论着什么。
“八十一颗灭魂钉,三日后执行,行刑后便就此贬入凡尘!”
“贬入凡尘后,让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你此次真是胆大包天,如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仙界怕是都得陪葬!”
长晚冰冷道,似装有万千星辰的双眸眼下显得格外无情。
“掌门不可啊,小师妹马上都要突破上仙之机了,八十一颗灭魂钉会毁掉她所有仙骨的,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掌门三思啊,这次小师妹确实没有造成什么太大损失,何须……”
求情的声音不断传来,只是面前男子冷着一张脸,对于这些话恍若未闻。
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遭师父亲手罚下的八十一颗灭魂钉?偷盗祥玉、修炼邪术确实是不对,可她也只是想要在仙界不受损害的情况下救回师父,为什么非得要闹到仙根竟毁的地步?明明可以换一种惩罚的……
而且,她在昆仑山修仙十年,似乎,也就冲动了这么一回吧?还特特地地不顾疼痛地去修炼邪术,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就是生怕真因一己之私酿成大祸。何况,她今后都不会再这样做了,这是她在昆仑山上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性和冲动。
……
行刑那日,师父没有来。
掌刑长老同样心有不忍,可却必须得执行掌门之前下的命令。
连原先看自己不顺眼的长老都心有不忍,结果自己心心念念救回来的师父却狠下心来下了这样的命令。
八十一颗灭魂钉,贬入凡尘,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可是,哪里还能回得去呢?
或许,他还不知道那些反噬吧……
一时太过惊诧,沈卿雨还没来得及掩盖住自己的真情实感。
江念站在一边,亲眼看着素来洒脱的阿姐脸上看到了这么五彩纷呈的表情,由晴转阴,最后,似乎是电闪雷鸣。
“阿姐,阿姐,你……”她在沈卿雨眼前轻轻挥了挥手,却见面前女子愤恨道:“想他,想他,该死的东西,怎么还在想他,我还把他画这么好看,啊,那个该死的东西哪里配让我画他?呵呵!”
沈卿雨郁闷极了,随手拿过一个不知是唇脂还是胭脂的东西就在画上来回反复地涂抹。
“欸,别呀阿姐,你在干什么呀?这个画画得多好啊,你怎么……”江念被吓了一跳,当即伸手,努力着把那幅画给抢救出来。
只是当画被抢过来时,上面的人似乎已经面目全非,早不复刚才的神韵。
“呼~”沈卿雨长舒一口气,“这样才舒爽!”
“阿姐为何如此?画中之人是得罪了阿姐吗?”江念实在是有点不明所以,和沈卿雨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看到沈卿雨这般恼怒。
“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罢了,不算什么的……”沈卿雨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
薄情寡义之人,怎么听起来倒像是阿姐一位久念不得的心上人呢?定然是那人把阿姐辜负得很惨,才让阿姐如今看到他便这般生气。
可是能把他画得这么好,想来那人定然在阿姐心里住了很久,说不准,现在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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