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我究竟，为什么饮酒？

反正一番谴责究扯下来，最后还是沈卿雨占了上风，让江府众人把聘礼尽数还给了江念。

“人死不能复生，但总该把这送别的葬礼办得好些，放心吧，我们家大业大，定是能帮到你的，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前行，我们大家都会一起陪你。”沈卿雨轻轻拍了拍江念的肩，道。

江念红肿着眼睛抬起头，心里一暖。

昨天沈卿暮把自己背回来不久，她便醒转过来，对上的，是沈卿暮带着忧色的双眸。

“你没事吧？若是不行就找个大夫来看看，不用自己硬撑着，我们是朋友嘛，是朋友我就肯定会帮你的！”末了，他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双手拍了拍她的肩，有点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那个，老哭对身子不好，别哭了，嗷。”

“放心吧，依我姐的能力，她绝对能帮你摆平一切的。”对于他姐姐的能力，沈卿暮绝对是放一百个心，风风火火，做什么都雷厉风行、效率极高的，哪怕十年过了他都记得很真切，尤其是，揍自己的时候。

“还是得准备准备，很久没下凡，丧仪该怎么办我都记不清了，但是你可以问我阿娘，我阿娘啥都知道。”沈卿雨这边正说着，那边章柔便进来了。

“好孩子，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互相帮衬着都是应该的，这些呢，就是丧仪要准备的东西了。你快看着准备准备。”章柔一面摊开一张纸，一面温柔道，“有什么不懂的，或是缺的，只管与我细说。”

“还有你啊，老喝酒对自己身体也不好。上次伤成那样，喝酒能帮你把身上的伤给治好？再说了，现在江老先生刚刚去世，你难不成还打算喝着酒去参加丧仪？这样可不尊重。”

不是阿娘你这个话题转的，沈卿雨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边把手上的玉壶往后藏藏。葬礼上自己肯定不会喝酒啊，虽然凡间礼仪记不清了，但她还是明晓死者为大的，怎么可能会提着酒壶去拜祭？阿娘对自己也太不放心了些。

说起这个，江念也想起来了，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沈卿雨她似乎都提着个酒壶，或许，真的是爱好？她成亲没几日就听说了这位沈大小姐的事情，伤成这样还想要喝酒，不是爱好是什么？但这样，确实是对身体不太好。

只是，没有人知道沈卿雨究竟为什么每天酒壶不离身。

长晚当初说让一切回到最初，可他却并不知道，上古之力的使用在她体内留有残余，开出了一朵名为悬花的邪物，两相反噬，五感渐失，仅余十年阳寿，甚至一旦动武边触发死咒。

还有那反噬所带来的种种疼痛更是深入骨髓，若不喝酒，她也不知道该怎样麻痹自己。晚间小酌过后，半醉半醒间，她好像总能看到一个白衣翩跹的人在自己跟前晃荡，说实在的，沈卿雨真的很矛盾，她确实是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贪恋半醉半醒时的那个幻境。

幻境里，她想要推开他，可是却不由自主地跌进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当年的一幕幕都在幻境中重现。

……

无欲峰上因为常年云雾环绕，轻易是瞧不见月亮的，可偏生就是在沈卿雨来的第三年，一轮硕大的圆月从云雾中显现出身影，将皎洁的光照了进来。

“现在在人间，恐怕，得是中秋节了，也不知阿爹阿娘，还有沈卿暮他们怎么样了。”少女耷拉着脑袋趴在窗前，对着那一轮明月默默悲伤。

“你，是不是想家了？”长晚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便试探性地问道。

“唉，当初选择了上山修仙便料到这些的，但，还是想他们，想阿爹阿娘，想沈卿暮有没有惹他们生气，是不是又该被揍了。”沈卿雨低声叹道。

“还有，还有想我娘做的月饼，师父你不知道，那个月饼，可好吃啦！”

于是没过多久，她就突然听见厨房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慌慌张张地跑去，却看见了那上百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居然给自己端出了一盘月饼。

所以他之前忙活的那些面粉，弄来的那些柴火，都是为了给自己做一盘月饼么？就因为自己之前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一向飘逸出尘的长晚在那一刻因为没处理好火候，而被弄得满身漆黑，沈卿雨颇有些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但心里更多的，是感动。

……

“阿琅，这是我为你取回来的上好材料，你得……”

来不及清理身上的伤口，长晚欣喜地提着一盒子东西来找沈卿雨。

“不是，师父你，你怎么成这样了？你，你上次说要给我取上好的材料，是去，是去那危险的东海了么？你，你不该去啊，我哪里值得师父……”沈卿雨看见满身是血的师父，慌慌张张地奔了过去，面上满是担忧。

“无碍，一些小伤，为了阿琅的灵剑，一切，都值得……”长晚柔柔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她没事。

沈卿雨一面抹泪，一面轻轻为他抹药。

而后灵剑铸成，因通体洁白，又加上师父希望自己能始终如玉般美好，便给它取名恒玉。

哪怕是后来练剑遇到了重重困难，沈卿雨也一直觉得剑中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不断坚持，或许，是师父的力量吧……

这把剑上，是师父对自己的殷殷期许。

最后，她也确确实实练就了近乎天下无双的剑法，配合着仙诀的使用，威力无穷。

……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日常的除妖防魔，日常的练剑修法。

十年相伴，他早已走进她的心，她愿意为了救他付出一切。

可到头来，他竟是将十年的师徒之情尽数抹去。

她不期待他能够对自己的爱意有所回应，但至少，也应该顾念一点师徒情谊吧。

结果却是，八十一颗灭魂钉，仙骨竟毁……

他说让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所以，她被重重地摔了下来，摔在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南州郊外，摔在了那样一个雨夜里，满身血污，一步一步地，近乎是爬回了自己十年前的家。

长晚一个身为仙界之首的人难道不知道仙根竟毁、贬回凡间对于仙界之人而言是怎样的耻辱么？可他还是做了，对他唯一的徒弟这样做了。这是为了什么，为了给仙界一个交代？为了树立自己公正无私的形象？亦或是别的苦衷？沈卿雨不知道，但也不愿去深思。

她动用上古之力是为救人，修炼邪术是为了最快地完成这一切，防止仙界塌毁、生灵涂炭，她没有忘掉师父教自己的天下苍生，她的确有错，可真的，错得那么离谱么？

如今啊，天之骄子毓琅早已不在，现在的她，就只是凡人沈卿雨而已，她不想和任何人提前这段往事，而且，若是阿爹阿娘知道自己五感渐失、只剩十年寿命，岂不是徒增他们烦忧？

五感渐失，形同废人……

其实她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味觉、嗅觉的逐渐消散，明明是同一种酒，味道就是越来越淡了，也不再像最开始喝的时候那样清香。

思及此，她在心里苦涩一笑，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副被阿娘指责后的尴尬模样。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掩盖自己真情实感了，在场的人，确确实实是瞧不出来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

这场丧仪，最终是由江念来操持的，沈家人俱是身着粗布麻衣前来祭奠。

沈卿暮帮衬着她一起，他说，他们在大婚之夜约定成为了朋友，那就应该互帮互助。

后面忙完一切的时候，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挠了挠后脑勺，跟江念道了个歉，说是因为自己当时忙着去做不正经的事了，没有及时赶回来帮她。

正讪讪间，江念反倒是莞尔一笑，安慰道：“我本就是打算一个人进去的，这又怎么能怪你？而且，你说的不正经之事，是……”

“害，就是，就是……”沈卿暮有点不敢说出来，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咱们是好朋友我才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看着面前少年有几分害怕的样子，江念不禁失笑，道：“放心吧，好朋友之间自然是要讲义气的，你悄悄告诉我，我自是不会告诉旁人。”

“就是，就是那个，我一直想当游侠出去行侠仗义来着，所以，所以其实是去偷偷习武了。”

就这？江念不禁大吃一惊，这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哎呀，你可别把这事往外说，我爹娘最反对我习武的，若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他们一直就想我安心读书考取功名，跟我说习武怎么怎么不好，唉……”

“读书考功名是一种选择，可是，学武功当游侠也是一种选择啊，行侠仗义，不也很好吗？”

说实在的，长这么大，沈卿暮是第一次听到身边有人跟他说，学武功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身边的阿爹和阿娘一直和自己说习武并非正当之事，或许是因为满朝上下重文轻武的风气，一心把自己困在屋里读书，为着这事，他都不知道挨了爹娘多少顿打，反正，只有他自己认为学武功，当一名游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既可以外出行侠仗义，也可以保护家人，所以他经常想尽各种方法逃出去，到武馆里找人学习。

面前少女眼眸清亮，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也映进了他的心里。

嗯不错，不愧是自己看中的金玉良缘，果真是般配极了，沈卿雨从屏风后悄悄探出一个脑袋，赞赏地看着面前一对玉人。

他们二人，应该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总不至于和自己一样，爱而不得，还被伤得体无完肤。

“姐！”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沈卿暮余光瞥到了屏风后面看得正有些痴迷的沈卿雨。

“你，你什么都没听到吧？你，你这个，你那个，你……”

“哎呀放心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你们两个人好好地就行，我就是，那个，有点担心念念，过来看看她，臭小子，你可得照顾好她啊，我先走了嗷。”

虽然但是，沈卿雨确实没听到他们讲了什么，或许是因为现下听觉渐退的缘故。她只是看到两个人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