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停电

运动会结束后，为了收拢人心，老杨一上晚自习就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走了进来。

“上周该玩的都玩够了吧，都把心收回来，现在来做个随堂测试，这节晚自习做完，下节晚自习讲。”哀嚎声一片，但也没人敢说不。

付尤磨磨唧唧的掏出笔，是她最不喜欢的英语，她已经做好写到一半睡着的准备，老杨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王寒栖写的很认真，不一会就翻了面，付尤正感叹人与人不同，突然啪的一声，教室一片漆黑。

“停电了！”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

“安静！都安静！乖乖坐在座位上，我出去看看。”老杨提高音量，妄图镇压住学生，但这种看不到人脸，不知道是谁干的好时候，听他讲话的人微乎其微。

“运气真好。”付尤丢了笔伸个懒腰，见王寒栖没答话，手搭上她的椅背，凑近了问。

“害怕了？”

“......有点，太黑了。”

付尤心下了然，左右教室正沸腾着，她轻咳了咳，开始在王寒栖耳边小声哼歌，王寒栖靠在椅背上，挨着付尤的手，好像这样能有一些安全感。

王寒栖想到，家里有时也会停电，但那个时间保姆早就下班了，她只能一个人一个人打电话，给妈妈打，给保姆阿姨打，给司机叔叔打。电没来之前，她就一个人找个角落，缩成一团，静静等着电来。她不喜欢黑暗的环境，她爸爸当年扔下她和妈妈离婚出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黑夜，她小声问爸爸会不会不要她，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来着？

“栖栖放心，爸爸舍不得留下你的，就是走肯定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骗子。

王寒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听着付尤轻浅的歌声，忽觉鼻头一酸。

黑暗中，付尤感觉到王寒栖凑了过来，慢慢地，慢慢地靠在她肩上，付尤只当她是怕了，轻笑一声，闻着头顶散发的好闻气味，另一只手跟着节奏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腿。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电终于来了，付尤下意识捂住王寒栖的眼睛。

“想亮瞎我的眼睛吗真是。”

骂骂咧咧的收回手，老杨站在讲台上一推眼镜道：“来电了，继续把刚才没做完的卷子写完才能回宿舍。”

“毫无人性啊。”

付尤长叹一声，认命的趴在桌子上继续跟英语奋斗。

王寒栖看着卷子，却是没心思写了。

“付尤。”

“怎么了？”

“怎么能翘掉晚自习啊。”

付尤的眼睛从半死不活慢慢充满了讶异的光彩。

“不想上啦？简单，看我的。”

说罢，立马举手示意，老杨看到付尤，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有什么事？”

“老师，我不舒服，能不能提前回宿舍休息啊。”

“不舒服？让你写试卷你就不舒服了？哪不舒服，我跟你一起去医务室看病。”

“我那个来了，不方便。”

听到这话，王寒栖怔住，抬眼看着老杨的脸色，后者面色难看，几度想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摆摆手说回去吧回去吧。

“我实在走不动，让王寒栖送我回去吧，我们一个宿舍的。”

“那人家不写卷子了吗，你愿意人家还未必愿意送你......”

“我愿意。”

王寒栖睁着她那无比诚恳的眼睛看着老杨，后者只能作罢。

“回去记得把卷子写完，明天要讲。”

“嗯嗯一定一定。”

付尤一手捂着肚子，呲牙咧嘴的拉着王寒栖的手出了教室，临走前还给林薇许婉使了个眼色，一下楼梯，确保没人看得到了，付尤立马直起腰。

“演戏也是一门体力活，”说罢冲王寒栖挑挑眉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王寒栖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说：“确实厉害。”

“今天很反常啊，连晚自习都不想上，有心事？”两个人慢慢悠悠往宿舍走着，要不是她们学校是寄宿学校，她就带着王寒栖出去玩了。

“嗯。”王寒栖答得很快，付尤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我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我爸爸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带着小三和私生子走了，刚才停电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他了。”王寒栖语气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付尤不禁扭过头看她，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她自己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那，那你怪他吗？”

王寒栖摇摇头，“我不怪他，换做我是他，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我是羡慕他，有机会选择新的人生，却把我的未来留给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你妈妈吗？”

“对。”

“你很讨厌她？”

王寒栖没有答话，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回忆。

“我不知道我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我不讨厌她，我只是偶尔会希望自己没有存在过。我厌恶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的感觉，每一步都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学哪种乐器，和什么人交往。”

“我不明白她分明不在意我如何，但是又一定要我在她掌控之中，我知道她是怕，怕我像爸爸一样脱离掌控，然后离开她。”

付尤看着她，突然很心疼，她之前不明白为什么王寒栖总是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意和别人讲她的心事，她还以为是她性格使然，原来是长此以往，在压抑逼仄的环境下被激发出来的。

“你得反抗。”

付尤止住脚步，拉着王寒栖的手腕。

“你不能让她安排你一辈子，你要强过她。”

王寒栖看着付尤的眼睛，静默了一会，还是摇头，“你不明白，对抗她，很困难。”

“困难也要去说啊，不然忍受一辈子吗？”付尤急了，“你明明不愿意，那你就要告诉她。”

“......”

“下次月考，”付尤坚定地说：“下次月考，要是我能考到全班30，你就去说，我不逼你，你就从最简单的开始，说你不喜欢吃什么。”

“好不好。”

她们班一共五十人，考到30名，差不多就要提升二十个名次。

王寒栖愣愣地看着她，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付尤却哪怕和她打赌也要让她去做。这么多年，她并不是不想，而是缺少一个理由，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而现在，有人给了她斗争的理由。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