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路杭

“菜上齐了，两位请慢用。”

“谢谢啊。”

包间门被服务员轻轻关上，辛执将落在门口的视线转向钱修羽，打趣道：“怎么，还想着付总和大明星的事呢？”

钱修羽没有理会辛执，只静静看着碗中的鱼块，任思绪翩跹。

付总。

是了，付安远原名路杭，是朱律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路铭凯的亲儿子，曾在朱律旗下最大的游戏子公司任总经理，被人喊了好几年的“路总”。几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路杭改名付安远，随母姓——如果付安远任总经理时就改了名，那就该是付总了。

而这位付总终有一日会接过路铭凯的职位，成为受人尊敬的付董。

钱修羽和付安远谈了两年半的恋爱——如果他自首之后的这半年里，他们还算在谈恋爱的话——直到他今天才从辛执口中得知这件事。

时间倒退回二十分钟前，服务员领着他和辛执往预订的包间走，准备进门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最里面那间的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认真看了几秒，发现那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正是付安远。

风衣，白衫，牛仔裤，运动鞋，是他很喜欢看付安远穿的搭配。其中那件风衣还是他送给付安远的情人节礼物。

付安远以侧面对着他，放松地倚在门框上，正微低着头看手机，左手大拇指放在屏幕上，时不时向上滑动，右手自然垂落，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上前和冷漠的爱人打个招呼时，一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男生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到付安远面前站定。

那个男生穿着杏色连帽开衫，搭配白色圆领衫和黑色长裤，留着一头金色短发，戴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五官立体精致，身高和付安远差不多，外形条件算得上优越。

付安远将手机放到风衣口袋里，抬头看向来人。

一秒，两秒，三秒。

男生抿紧双唇，忽然整个人向前一扑，一张好看的脸顺势埋在付安远颈侧，骨节分明的双手将长风衣抓出褶皱。低低的啜泣声若隐若现，男生肩膀耸动，似是在难过地哭泣。

付安远面色如常，右手慢慢环上男生的后背，轻拍几下，左手温柔地探进男生的发间，像是按摩一样轻轻揉按。下一秒，付安远微微低下头，嘴唇贴近男生的耳畔，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钱修羽眨了眨眼，想要尖叫，想要离开，身体却不接受任何指令，只呆呆地僵在原地。

远哥……在抱着谁？

朋友？家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个人在哭？

他经常在远哥面前哭么？

他哭了，远哥就要用这么亲昵的动作来安慰他么？

钱修羽看着看着，一颗心像是变成了柠檬，被人肆意揉捏，挤出酸涩的汁水，一滴一滴落在不知何时裂开的口子上。

“呦呵，这不是凌大明星和朱律的付总吗？”

辛执原本已经进包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将走廊尽头两个男人一哭一抱的好戏尽收眼底。

“什么？”

钱修羽懵懵地看向辛执，好像一只因为被人无缘无故打了一拳所以不知所措的小兽。他不是没听清楚，只是他的大脑好像忽然宕机，没办法思考了。

“他们进包间了。你要跟过去吗？”

进包间了？

钱修羽又愣愣地看过去，刚好看见付安远帮男生拉开椅子，让男生坐下。

男生一坐下就趴到桌子上哭，付安远俯身安慰了几句，随后起身，准备去关门。

眼看就要和付安远对上视线，钱修羽心头一惊，身体终于有了反应，逃也似的躲进了包间。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付安远，他害怕让付安远发现自己的存在。

付安远和那个男生亲密的一幕像是被定格在眼前，关不掉，避不开。他的心跳得很快，大脑却一片空白，只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懵，久久回不过神，也因此错过了辛执和付安远面对面的瞬间。

辛执勾起笑，付安远沉着脸，两人视线相交，刹那间风暴骤起。辛执毫不怀疑自己从付安远眼中看到了敌意，那股凛冽的威压，换个人扛怕是会被吓到腿软。

可辛执不怵，他从小被辛振锋的冷厉和辛懿的跋扈欺压到大，又早早出国历练，抗压能力远非常人所能及。

既然不怕，那他就有充足的精力来捕捉那一缕微妙。

辛执回想起私家侦探传给自己的那些文件，随便抽出哪一张照片，随便在哪一个视频的哪一秒按下暂停，镜头定格下的付安远一定是温柔、体贴、好说话的模样，和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判若两人。

付安远会对钱修羽释放威压吗？钱修羽见过付安远带有攻击性的一面吗？

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他刚想走上前，付安远手上一个动作，门就被关上了。

“额，辛先生，与您同行的那位先生想让您进去，说是有问题要问您……”

辛执循声转头，方才领路的服务员从他预订的包间里走出，脸上半是尴尬半是忐忑。

“知道了，你让人上菜吧。”

“好的。”

服务员离开后，辛执走进包间，一眼就看见钱修羽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面色苍白，神情呆滞，清皎标致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生机，像一尊以忧愁为感情基调刻出的石像。

这么难过？又不是捉奸在床，至于吗？

不行，这状态肯定不好谈正事，他得先把人开导好了。

“怎么了小钱，突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辛执走到钱修羽对面坐下，状似无意道，“你认识付总和凌澜？”

钱修羽抬眼望向辛执，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好像没听懂辛执的问题。辛执也不急，静静地给足钱修羽时间，半晌终于等到一句，“我之前也管他叫过‘付总’，但他让我不要这么叫，不合适。你为什么会这么叫他？”

“嗯？”辛执从没听过这个说法，不解道，“为什么不合适？”

“他说成为‘付总’是他的目标，总经理或者副总经理。他现在只是创作总监，如果大家现在就喊他‘付总’，他会飘。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他的同事确实都喊他总监。”

“创作总监？”辛执挑眉，若有所思，“朱律影视的创作总监？”

“你不是认识他吗？”钱修羽似乎已经回过神来，注意力集中了许多。

“认识。”辛执故作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稍稍放慢语速，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钱修羽的反应，“但我认识的付安远，是朱律集团创始人的独子，朱律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只要他想，他可以是朱律旗下任意一家子公司的‘付总’。嗯，最后一句话可能有点绝对，但我很欣赏他的能力，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什么……什么继承人？”钱修羽仿佛置身云雾之中，飘飘忽忽找不准方向，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我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没有这回事。”

“你搜的是‘付安远’？”

“……是。”

“你搜错了。”辛执用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付总本姓路，你搜‘路杭’试试，木亢杭。”

“路杭？”

钱修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他当然知道朱律的老板叫路铭凯，可他不知道路铭凯的儿子是谁，更不知道路铭凯和付安远的关系——如果辛执没有骗他，路铭凯和付安远确实有关系的话。

他立刻点开手机屏幕，因为太过着急，图形解锁一连错了三次。往搜索栏里输入“路杭”两个字的时候，他两只手都在抖，紧张程度堪比当年查高考成绩。

搜索结果很快弹出，信息不多，但证明了辛执所言非虚——路杭成年之后，因着朱律集团未来掌权人的身份进入公众视野，留下了几张照片，而照片中的人和钱修羽所认识的付安远相比，无非是多了几分学生气。路杭的新闻大约停留在四年前，钱修羽猜路杭就是那个时候改了名，摇身一变成了朱律影业的“付总监”。

明明已经当上了总经理，为什么要降级去当一个创作总监？

路杭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所以路杭改名应该与父母无关，那是因为什么？

路杭说他和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可是他一成年就开始接触朱律的事务，这种情况下他真的能避开自己的父亲兼大老板吗？

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和路铭凯的关系？

就算他改名换姓，他依然是路铭凯的接班人、朱律的继承人，他身上的光环不会消失，为什么媒体不再打探他的消息、关注他的近况？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心头，钱修羽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视野蒙上一层薄雾，连手机里的照片都要看不清楚——那是路杭参加本科生毕业典礼时留下的照片。

拨了穗的学士帽象征着青年学有所成，宽大的学士服藏不住青年优越的身材，他手捧鲜花，带着自信的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背后大屏幕上赫然写着最高学府的名字，给足了他自信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