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小颐
钱修羽情绪上来之后,辛执中止了话题,两个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偶尔响起的碗筷碰撞声。
随着时间流逝,钱修羽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短促的提示音突然闯进,钱修羽自己的手机是静音的,于是他看了辛执一眼。
果不其然,辛执拿起手机看了几秒,眼底的情绪明显柔和了许多,一丝清浅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钱修羽没打算八卦,辛执却主动说了:“小颐是三天前醒的,醒来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也不愿意吃东西。但是刚才他好好地吃了晚饭。”
小颐。
虽然辛执管他叫小钱,但钱修羽心里清楚,“小颐”的亲昵程度是独一档的,其他什么小钱小张小李,都只是辛二少待人接物的套路。
“你和谢楚颐……”
“我喜欢他。”辛执话音一顿,笑意逐渐淡去,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我们只是朋友。”
钱修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嘀咕:你亲哥当街把人打了,还把人关起来虐待到应激,他还愿意跟你做朋友,你就该烧高香了。
辛执不知道钱修羽在想什么,低垂着眼,虚虚握着已经空了的茶杯,接着往下说:“小颐在Y国的时候借住在我家。有天辛懿去我家找我,没提前跟我说,而我刚好不在,小颐给他开了门。”
说到最后一句话,辛执猛地握紧茶杯,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修羽的左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他那天没做什么。但我后来才知道,”辛执哽了一下,闭上眼缓了几秒,才接着说,“他在那天就想将小颐据为己有,而小颐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心思。”
“辛懿确实很擅长伪装。”这番话也许不合时宜,但钱修羽还是忍不住说了。
“他擅长伪装是一回事,我没提醒小颐是另一回事。”辛执苦笑一下,松开茶杯,沉声道,“小颐很单纯,得知他是我哥哥之后就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还在我面前夸他。而我没有反驳。”
钱修羽腹诽,但凡你回一句“辛懿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呢?
“辛懿为什么打谢楚颐?”
预料之外的问题忽然砸到脸上,辛执愣了几秒,问道:“你知道这件事?”
“知道,我看过Y国的新闻。”
辛执“哦”了一声,然后摇头,面上苦色更甚:“我不知道。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看了新闻才知道这件事。我问了小颐,但是他不愿意说。”
钱修羽隐约觉得前方又有一个炸弹在等着他。
果不其然,他听见辛执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把事情说清楚。我很生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然后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我知道他在哭,可我还是……”
呵,辛家人。
见惯了辛执游刃有余的样子,还以为是情绪多稳定的一个人呢。
钱修羽在心里冷笑。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再和他说过话。我去了外地,不接他电话,不回他消息。”辛执心下一沉,艰难地把话说完,“直到他失踪。”
靠!渣男!这是对待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吗?谢楚颐又不欠你的!
钱修羽在心里咆哮。
但明面上他只能轻咳一声,正色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辛执没有立刻接话,和钱修羽对视几秒,复杂的情绪在心间翻涌。良久,辛执双手交叠放上桌面,调整了坐姿,整个人看上去处于紧绷的状态:“我想先确认一些事情。”
钱修羽没有太多反应:“你说。”
“辛懿关了庄与宁两个月,那两个月里辛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钱修羽下意识回答,几秒之后补充道,“至少他来找我的时候没有。其他时候我也不想看见他,没关注过他在干什么。”
辛懿来找他,无非是要在他跟前发疯,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辛执又问:“他虐待过你吗?”
钱修羽忍不住嗤笑一声:“逼我当情人不就是虐待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
“没有。”钱修羽答得很快,“他在床上有些粗暴,但除此之外没对我使用过物理暴力。他或许更喜欢在精神层面折磨我。”
“在庄与宁之前,我也没见过他这么暴力地对待过谁。”
辛执明显话里有话,钱修羽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冒进。”
钱修羽将辛执上下扫视一番,奇怪道:“你不是早就出国了吗,那之后他做过什么你也不知道吧?”
辛执无言地摸了摸袖扣。
钱修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有办法知道他做了什么。”
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辛执没有说话,钱修羽权当默认。
“你出国的时候还没成年吧?”钱修羽心生惊叹,怎么他还在埋头苦读的年纪,辛执都已经玩上无间道了。
辛执“嗯”了一声,面上波澜不惊。
“真行……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知道他威胁我,为什么没发现庄与宁的事?”钱修羽说着,不自觉地皱起眉。
“就在辛懿找上你的两个月前,我的人被辛振锋发现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得钱修羽头皮发麻。
“……辛振锋?”
不是辛懿?
辛执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辛振锋有多在乎他的宝贝大儿子,而我只是一个图谋不轨的白眼狼罢了。”
什么意思?
这是辛家的豪门秘辛?
钱修羽默默端起茶杯,静候辛执的下文。
“我原本,是觉得自己终归与恒焕有关,怕不成器的哥哥惹出什么事,所以才找人盯着他。”辛执稍作停顿,接着说,“被辛振锋发现之后,我受了点教训。本来就有些累了,没过多久又认识了小颐。”
提到谢楚颐,辛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情。
“小颐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我甚至觉得,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就算要我改名换姓,彻底脱离辛家,也没什么关系。”
钱修羽心想,既然这么爱,为什么会舍得冷暴力?付安远这么对他算是他罪有应得,可谢楚颐做错了什么?
他又想,所以,辛执自那之后就不再关注辛家的事情。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初若不是辛懿有事要去一趟Y国,非带着他一起,他可能都不知道辛懿还有个弟弟。而如果不是在国内帮辛执打理房子的人发现了地下室的问题……
“说起来,辛懿为什么能自由进出你家,连地下室钥匙都能拿到?”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套房子,因为一些事情,能自由进出的人不少。至于地下室钥匙,我所有的钥匙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有些人知道,辛懿可能问了他们当中的某一个。”
钱修羽刚想问,为什么不让本就能进出房子的人去看地下室,又很快反应过来——辛执早就将辛懿列为搞鬼的怀疑对象,而那些人当中有引狼入室的叛徒,辛执无法再相信他们当中的任何人。
思及此,钱修羽问:“你就不怕我和辛懿是一伙的?”
“赌一把而已。你和辛懿去Y国那次,我感觉你并不喜欢他。只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们……是利益交换的关系。”
辛执放轻了声音,钱修羽却不以为意。
辛懿出钱,他出色,挂上情人的名头,多么经典的利益交换关系——有多少人是这么看他和辛懿的呢?根本不数不清。
辛执最开始问的问题已经跑偏了许多,钱修羽想让辛执继续问,一阵舒缓的歌声抢在了前头。
那歌声唱的是他听不懂的语言,清亮,温柔,悦耳动听。
辛执拿起手机,对钱修羽笑了笑:“这是小颐给我录的铃声。”
“?”
钱修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忽然很好奇,谢楚颐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和辛执的关系的,真的只是朋友吗?
辛执戴上蓝牙耳机才接起电话,不过十来秒的时间,脸上的笑意已经散得一干二净,右手握成拳状,力道之大,让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凸起,钱修羽看着都疼。
“我现在就过来,你们别让他跟小颐说不该说的话。”
辛执只跟对面说了这一句话,平稳的语调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狠戾。
还没等钱修羽问,辛执站起身,主动解释:“辛振锋找人去了小颐的病房,我必须过去一趟。你慢慢吃,我结过账了。”
“谢楚颐不是在首都的医院吗?”
“前阵子转到松城了。”
“这样,那你路上小心。”钱修羽跟着起身,把辛执送到门口。
辛执已经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小钱,你的手机号还是我存的那个吗?”
钱修羽摇头,他的手机号在辛懿出国后就换过一次,自首之后因为被开盒又换了一次,而辛执存的还是当年他在Y国给的号码。
他想把现在用的手机号报给辛执,对方却着急要走,只留下一句“我的没有换,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便匆匆离去。
看着辛执的动作由疾走变成小跑,钱修羽心中生出一丝惆怅。
还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前方还有新的兵荒马乱。
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辛执趟这趟浑水?是在书店上班太闲了吗?
钱修羽自嘲着拍了拍脑袋,刚想转身回包间收拾东西,忽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然后是一个男人低语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怔住,浑身上下像被电流穿过——凌澜似乎是喝醉了,低垂着头,一手环过付安远的双肩,整个人软趴趴地靠在付安远身上。而付安远正体贴地扶着凌澜,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嘴上却温声细语说着关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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