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风中的栀子花味

十一月的青阳市，和以前的每一个冬天一样，乌云闷沉沉地延伸到天际边。

舒诗雅撑着头，对着窗外的风景出神，用笔一下一下地敲着桌上的数学卷，一眼扫去，写满答案的试卷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勾，125分，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但是对舒诗雅而言，对她要求严苛的母亲而言，这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分数。

舒诗雅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家面对母亲的质问。

另一边操场上，学校三好杯篮球赛正在火热进行中，大家熙熙攘攘的聚集在一起，为进球的球员欢呼，这样的气氛似乎也让闷沉的冬天有了一点阳光的气息。

杨蓁蓁跑进教室，看到舒诗雅一脸忧愁的坐在窗户边，过去拉上她的手。

“诗雅，陪我去看篮球赛吧，今天是四班对战我们九班，邹燃也上场了！”

舒诗雅本来是对这些比赛没兴趣的，架不住杨蓁蓁的撒娇攻势，还是被拽出了教室。还没到操场就听见一阵阵的欢呼声传过来，舒诗雅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看篮球赛，噢，但是也可能看的不是篮球赛，而是人，舒诗雅心想，瞥眼看见杨蓁蓁兴奋的表情。

两人挤进人群中站定。

篮球场上，邹燃作为九班主力，横扫全场，接二连三投进三分，赢得热烈的欢呼，女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站在兴奋的人群中，舒诗雅显得格格不入。

她此刻的思绪还在那张没考好的试卷上，看着天际边快要突破云层的太阳，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挣脱现在的束缚。

她快速地环视了一下球场，想着找个认识的朋友来陪杨蓁蓁，自己则离开这个吵闹的环境。

正当她看到王宵凡准备叫住他的时候，一阵风带着栀子的清香拂过，舒诗雅表情凝住了。

明明是冬天，哪儿来的栀子花味道？

她松开被杨蓁蓁牵着的手，着了魔一样，顺着味道循去。

杨蓁蓁正看得起劲，被舒诗雅毫无征兆的举动整懵了。

“诗雅，怎么了？你找什么呢这么认真？”杨蓁蓁跟在舒诗雅后面拉住她问道。

“蓁蓁，你有没有闻到栀子花的味道，刚才我闻到了，我想看看是哪儿来的味道。”舒诗雅还在人群里扒拉。

“没有吧，大冬天哪儿来的栀子花呀，你是不是没睡好觉幻觉了。”“不会的，我不可能闻错这个味道的，这个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

杨蓁蓁还在后面跟着说一定是舒诗雅闻错了，走在前面的舒诗雅突然站定，杨蓁蓁一个没注意磕在舒诗雅后脑勺上。

“好痛啊诗雅，你怎么突然停下了”杨蓁蓁揉着额头抱怨道。

舒诗雅拉住她的手，悄悄的指了一下人群前面坐着的男生，耳语到：“蓁蓁，是他的味道，我确定。”

杨蓁蓁对上舒诗雅的眼睛，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露出了少有的兴奋，她好奇的探头去看，发现舒诗雅指着的男生是她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周宇晞。

少年穿着淡蓝色的班服，曜黑的头发，搭在桌上的手能看出白皙的皮肤，此时正侧着脸看篮球场上的人，看不清正脸，但是能看见高挺的鼻梁，耀眼的笑容，和篮球场上奔跑的男孩们不一样，明明是笑着的，却总感觉有一种内敛忧郁的气质。

因为大家都不乐意去翻计分牌，他反而主动揽责跟老师说他去，所以班里面大家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印象都挺好的。

“他呀，好像他是有栀子花的味道，但是也不至于那么浓郁把你吸引过来吧”杨蓁蓁看着前面的男生悄悄说到。

听见杨蓁蓁这个语气，舒诗雅眼睛都亮了。

“你认识他？”

“是呀，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人挺好的，但是听说是顺溪中学转过来的，成绩应该不太行。”

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一样，舒诗雅继续追问：“他叫什么名字啊，跟我说说。”

听见舒诗雅这样说，杨蓁蓁圆圆的眼睛都瞪大了，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平常对别的男生爱搭不理，被表白也只是一脸淡漠的说一句“谢谢”，全级公认的高冷文艺女神，居然，第一次主动问一个男生的名字。

“诗雅，你怎么了，终于要融入世俗了吗？”

听见杨蓁蓁这样问，舒诗雅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摆手摇头道：“你说什么呢，我，我就是好奇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栀子花味道对我来说很特别。”

看见舒诗雅急忙撇清关系，手忙脚乱的样子，杨蓁蓁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就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干嘛，他叫周宇晞，脾气挺好的，长得也还挺好看……”

“周……与晞？丛云霭晓光，湛露晞朝阳吗，这么耀眼的人一定也会成为别人的光吧。”舒诗雅心里默默的想着，眼神依旧停留在安静坐在人群前面的周宇晞身上，全然不顾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杨蓁蓁。

这时候王宵凡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正盯着周宇晞发呆的舒诗雅。

“看什么呢，都发呆了。”

回过神来的舒诗雅抬头看见了熟悉的脸，木讷的回答：“啊？什么？”

杨蓁蓁看见王宵凡，马上兴奋的说：“诗雅刚主动问我，唔…”

话还没说完，舒诗雅马上用手捂住杨蓁蓁的嘴。

“没什么，我回教室写卷子了，下午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有点事。”说着便拽着杨蓁蓁离开了，留下王宵凡在原地发愣。

“诗雅，为什么不能说啊，你和王宵凡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让他给你把把关嘛，你怕他吃醋吗？”舒诗雅刚松开手，杨蓁蓁就问到。

“蓁蓁，我只是，只是好奇而已，你别乱说，而且王宵凡只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误会了。”舒诗雅解释道，“今天下午我们两个一起回家吧，我下课在你们班门口等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下课见。”杨蓁蓁总觉得今天舒诗雅有点奇奇怪怪的。应该是没考好的原因吧，本来想着带她去看球赛放松一下，没想到居然看到千年冰山主动，我得好好观察一下。

杨蓁蓁决定做好闺蜜的心动保安。

上课铃响后，聚集在操场上的学生陆陆续续的回到教室。

一整节数学课，舒诗雅都有点心不在焉，她用手拍了拍脸想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老师也发现了诗雅的不对劲，下课后单独叫住了她。

“诗雅，压力别太大了，这次题出得难，虽然你也有些不该丢分的地方，但是总体来说已经考得不错了。”老师安慰道。

舒诗雅听着老师关心的话，点了点头，道了谢便赶紧下楼去了杨蓁蓁班级旁的楼道里等着。

杨蓁蓁班级老师总拖堂，之前舒诗雅总觉得等待漫长，但是今天……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舒诗雅还是庆幸她们班老师一如既往。

看到有学生从班级里出来，舒诗雅连忙把头缩到连廊旁的柱子后面躲着，探头探脑的悄悄关注着出现的每个人。

直到看到邹燃搭着一个陌生的男生出来。

还是那件蓝色的班服，舒诗雅一眼就认出来了，看见周宇晞的正脸，脑子里只浮现了四个字————剑眉星目。

他正和邹燃说话，好看的桃花眼泛着笑意，明眸皓齿。温柔的阳光刚好洒在走廊上，少年高挺的鼻梁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暖白的皮肤，还有随着空气钻入鼻腔的淡淡的栀子花味道，一切都柔和得让舒诗雅感觉世界的节奏都慢了几分几秒，她出神的看着邹燃和周宇晞走过来，都忘记了自己是藏在柱子后面的。

邹燃看见舒诗雅，笑着打招呼：“嘿，女学霸，等杨蓁蓁吗，要不要我帮你叫一下？”

舒诗雅淡定拒绝：“没事，她一会儿就出来了，我等一下就行。”

“行吧，那我先走了，明天竞赛见。”邹燃勾着周宇晞的肩下楼了。

舒诗雅回想刚才那几秒近距离看见周宇晞，无意的对视，男生的眼睛黑的发亮，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没有笑容的样子，眼底深处总感觉隐隐约约有些忧伤，好像和灿烂的笑容不属于同一个人。

杨蓁蓁刚收好书包出来，就看见站在柱子旁发愣的舒诗雅，感觉魂都丢了一样，眼睛空空的盯着楼道。

舒诗雅失了神，杨蓁蓁走到面前都没注意到，直到被拉了一下手才反应过来。

“诗雅，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呢？”杨蓁蓁感到很奇怪，舒诗雅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心不在焉的状态。

“没什么，有点累了，走吧，我们回家。”舒诗雅拉回理智，挽着杨蓁蓁手下了楼。

一路上杨蓁蓁一直在兴致勃勃的跟舒诗雅描述今天球场上邹燃的帅气投篮，直到被舒诗雅出声打断。

“蓁蓁，我觉得周与晞可能是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被打断的杨蓁蓁这才明白，舒诗雅从下午开始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她停下来注视着一本正经的舒诗雅，夜晚的路灯之下，衬的女孩的皮肤愈发粉白，黑长直的头发被绑成高高的马尾，眼睛一反平常淡漠疏离的感觉，亮晶晶盯着自己，在等答案，杨蓁蓁突然意识到周宇晞好像对舒诗雅而言和别人不一样。

“那，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杨蓁蓁试探地问道。

“没，算了，也有可能不是。”舒诗雅口是心非地回答。

“不要啊，万一是呢，主动问问嘛？”

舒诗雅犹豫了半晌，还是拒绝了。

毕竟，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还能记得我，舒诗雅默默想到。

回到家站在门口，舒诗雅迟迟不愿按下门把手，最后深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打开门。

不出意外，李粟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女儿，看见舒诗雅换好鞋径直朝房间走去，李粟才出声叫住了她。

“昨天模拟的数学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质问的语气，明明知道答案还在求证。

听见母亲开口，舒诗雅攥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一下。

“没考好。”舒诗雅小声回答道，眼神只盯着自己的拖鞋。

“你自己看看你那个分数，别人都能拿140，你怎么才考那么点分，这个样子能考上宁昌大学吗？”冷冰冰的语气，句句紧逼。

舒诗雅抬眼看见母亲正蹙着的眉，似乎在等自己和平常一样解释粗心和承认错误。

但是，她突然很想问出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

沉默半晌，舒诗雅才开口：“妈妈，我，是不是你的......”

听见一向乖巧的女儿一反常态反问自己，李粟愣住了。

“是我的什么？”

她盯着站在房间门口的舒诗雅，用难以捉摸的表情看着自己，她好像发现，自己也不是完全能掌控女儿的思想和行为。

我是不是，你弥补遗憾的替代品，所以你这样严苛的对待我，不允许我犯一点错误，用近乎完美的标准来要求我，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想让我成为你，代替你，上你想去没去成的宁昌大学，过你想过但错失了的生活......

安静的客厅只能听见时钟走动的声音，还有第一次忤逆母亲，舒诗雅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李粟才听见女儿又用平常温柔的语气回答道：“没什么，我回房间学习了妈妈。”

“咔嗒”一声，舒诗雅合上房门，将凝固的氛围分割成两部分。

李粟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还在回想刚才女儿的后半句问题是什么。

舒诗雅靠着房门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把书包放下，打开台灯，把藏在柜子最里面的日记本拿出来打开。

第一页夹着的栀子花标本滑落，带着淡淡的花香。

过了这么久了，他估计也不一定能记得我吧。

所以，周与晞，你到底是不是他？

舒诗雅看着标本里依旧美丽的花朵，脑海里浮现今天看到的那一张脸。

算了，明天的数学竞赛更重要，舒诗雅想到这儿，轻轻地合上日记本，打开一旁的数学竞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