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浮木
赵礼惨叫一声，断断续续地说：“昨天，昨天晚上，我刚到病房，发现窗是开的。我害怕有什么东西顺着窗户进来，就把窗户关起来锁住了。我实在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突然我被一阵凉风惊醒，我……我明明记得，我关上窗户了，我很害怕，但是我不敢睁眼。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人站在我床前，我睁开眼看到刘医生拿着手术刀站在我前面。”赵礼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咽了口口水，抿抿唇，继续说。
“他说，他说他太饿了，想吃肉。我当时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我跪在地上求他。他说，他可以放过我，但是他怎么办呢？他说他太就没有吃过饭了。我就说，我就说，说……我，我女朋……他就走了。”赵礼说到最后仿佛也觉得这事难以启齿，断断续续说不出个整句，被刀扎在地上的手不住地颤抖。
“你就说你女朋友在旁边的病房，她比你年轻、比你皮肤好、比你好吃，你让他去找你女朋友？”黎好帮他把话补全，越说越激动，要不是陈一程在旁边拦着，恐怕黎好又要冲上去把他的手卸了。
“你还是人吗？”王红暂时忘却了女厕里可怕景象中的可怜的女生，愤怒地质问赵礼，“她是你女朋友啊！赵清舒还是个女生！你算什么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清舒。”赵礼此时倒良心发现了，哭着忏悔。
顾意走到赵礼面前，拔掉插在赵礼手上的刀，抽了几张放在床头的餐巾纸擦掉刀上的血，随后还给马强国。
就在赵礼准备感谢顾意的时候，顾意一脚踩在赵礼刚脱离苦海的手上，“借用我好朋友的名言：陷害他人之人，最终将受到被陷害之人的惩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马强国临走前对黎好说：“留口气。”
王红也想上去踹赵礼，但被顾子如拉着胳膊拽出去了。陈一程关上门后，又把窗帘拉起来，对黎好说：“动手吧。虽然赵礼和那个女生的遇害没关系，但是如果他按照‘游戏’设定的顺序，说不定今天不会轮到那个女生。他是间接造成那个女生遇害的凶手。”
黎好看着趴在地上伤痕累累的赵礼，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但是黎好最终并没有选择动手，只是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让屋外温暖的夕阳光流淌进屋内。
赵礼费力地看向黎好，眼神涣散。黎好背光站在赵礼面前，暖橙色的阳光从窗外打进，刺得赵礼一时睁不开眼睛。
黎好大发善心地替赵礼挡住刺眼的光线，低头看着从阴沟中爬出来因忍受不了阳光蜷缩成一团的臭虫，过了半晌，缓缓说道：“从小我的父母就告诉我，人在做天在看。你就让上天好好看看吧。”
如果说顾意之前对赵礼说的话，对赵礼而言是恶魔低语般的魔咒。那么，黎好此时说的话，就是给这个魔咒加上了一层封印。赵礼将带着这份永远无法摆脱的魔咒，痛苦地在世间挣扎。
顾意看到黎好和陈一程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诧异地问：“你这么快？”
“还要继续探索地图吗？不继续的话回七楼谈吧。”黎好没搭理顾意的打趣，在出来前就调整好了心态，“我早上还拍了一张照片，是一个自画像，就挂在发现日记本的办公室里。”
“在这看吧，看完各自回各自的病房。”马强国提议道。
黎好没有意见，将手机拿出来解锁，点开相册之后发现那张照片居然不见了，“我ka，的天，我明明拍了的。”
“你还记得画的大概吗？”顾意说，“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发生，你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记得自画像画的是一个男人。戴了一个无框眼镜，额前左边，应该是他的右边有几搓碎发盖住了眉毛，还挺帅的你别说。而且他笑得特别，呃，特别，怎么和你们形容呢？特别温和？就像在注视自己的爱人？”黎好努力回想那幅画，但当时只是瞄了一眼，想着反正有手机，之后再慢慢看就行了。
“会不会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啊？”王红猜测道。
“不太像，他也太年轻了点，不像是能当上院长的年纪，大概三十出头吧才。”黎好立刻否定这种猜测。
“还有别的细节吗？”陈一程问。
“我想想。”黎好从进办公室开始回忆，“鼻梁上可能有颗痣，但是和眼镜的位置离得太近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嘴唇画得很薄，其他的……我真记不住了。”
“我见过他哟！”顾意刚准备说话就被忧患里抢先一步，“我在四处，不是，我在探索地图的时候，在三楼刘医生的办公室里看到过。”
“那我们现在……”马强国和顾意永远逃不过被人打断的命运。
“忧护士！”王盼弟在护士站远远地看到穿粉色护士服的忧患里，小跑过来，“你们见到施佳了吗？”
“施佳不见了吗？”忧患里问。
“我们整理好病房后坐在护士站休息，她突然说身上好脏，要去洗澡。我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就说陪她一起去。但是她说她会很快，让我在护士站等她。我等了她很久都没见她回来，我就去员工专用的洗漱间找，但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也去了其他楼层找，但是都没看到她。你们见到过施佳吗？”王盼弟说。
忧患里等人现在都知道了在女厕里的女生是谁了，但是，怎么和王盼弟说是他们现在考虑的。
“小王呀，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可以做到吗？”忧患里拉起王盼弟的双手，企图将自己的力量传给王盼弟。
王盼弟因到处寻找施佳奔跑而红的脸刹那间变得苍白，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她，不在这儿了吗？”
“我们之前在……在下午三点之前，她应该就已经走了。”忧患里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并没有告诉王盼弟在哪发现的施佳以及施佳最后的样子。
王盼弟眼眶中的翻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为什么？我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真的！就只分开了一小会……为什么呢？我刚刚还和她在一起的，怎么会这样？”王盼弟趴在忧患里的肩膀上痛哭。
“她刚才还在和我说中午的员工餐比学校食堂的饭都好吃。而且她刚刚还在帮我扎头发！施佳，施佳还说要去第一个取饭。她怎么……”
王盼弟哭着诉说她和施佳的“刚才”，剩下的几人无一不动容。但是，他们都很难和此时的王盼弟共情。只有切身经历，才能真正明白“永远失去”的残酷。
王红也隐隐有些要哭的样子，哽咽地对陈一程说：“我先回四楼了。”顾子如跟在王红身后。
黎好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顾意跟黎好说他走反了，但是黎好并没有理会。陈一程对顾意说：“我陪他一起走楼梯上去，你们坐电梯吧。”
“你说得对，他和依依一模一样。”顾意和马强国告别忧患里之后走到电梯前。
陈一程跟在黎好身后，黎好走一步他走一步。黎好知道陈一程就在自己身后，但现在黎好的心情低落到谷底，什么话也没说埋头在前面走。
走到七楼时，黎好突然停了下来，问陈一程：“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赵礼能为了保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女朋友推出去，为什么像施佳这个年纪的女生会被牵扯进来，为什么第二类人要创造这个游戏……”
“赵礼本来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就算不是他女朋友和他一起进来，他在面对昨晚的情况也会推别人出去帮他挡刀。施佳的话，就是因为施佳所处的年纪太美好了，她在这个年纪做什么都是最佳的。”陈一程站在黎好身后，一个一个回答黎好的疑惑，“第二类人觉得这个世界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有一些不完美的人存在。而这个世界只需要完美的人，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变好，才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完美的人？”黎好转过身与陈一程面对面，“那赵礼凭什么活着？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完美的人？”陈一程看到黎好的眼角有点红红的，楼梯间没有窗户，只有地上“安全通道”绿色的光和门外偷跑进来的一点夕阳。
“而且第二类人凭什么有资格筛选？为了筛选完美的人，就要牺牲像施佳这样的女孩子吗？还有赵清舒，她如果在现实世界发现她男朋友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现在呢？”黎好一点点走向陈一程，将头埋进陈一程的颈间，“为什么到现在，受伤的一直是她们呢？”
陈一程想告诉黎好：可是这里是游戏世界，它本身就是残酷的。弱肉强食，他们太弱了，所以才会被捕食。可是，陈一程说不出这些话，黎好也不会接受这种理由。
“变强吧，变强了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了。爱的人也好，朋友也好，陌生人也好，变强了就能保护他们了。”陈一程摸摸黎好的头，将头也靠在黎好的劲间，左手揽住黎好的腰，“但是在这之前，先一起活下去吧！”
而黎好，又何尝不是陈一程在这世间唯一的浮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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