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公子哥初下江南

入眼一片温暖的阳光，身边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少爷，祺少爷，快醒醒，到城门口啦！”鹅黄色裙衫的姑娘头上束着一丝绿色的绸缎，轻轻地摇着沈祺的胳膊。

“谁？”沈祺起身，反手一记手刀打在姑娘肩上。

“少爷你在干嘛啊？”沈祺望着眼前委委屈屈的小姑娘，方才想起她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叫绿窈。

我这是…重生了？他心想。

果然，上天还是愿意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像我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就此殒命呢？

他仰天大笑。

“我新学的武功，厉害吧！”沈祺得意洋洋地笑着。

“少爷，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为武大师教了你几招就不得了了…”绿窈嘟囔着。

沈祺不作理会，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不是我说啊，这个江南就是个好地方啊，诶诶诶去，绿窈，那个是不是枇杷糕，给我去买点吃，快去！”沈祺一边催促着身边娇滴滴的姑娘，一边笑盈盈地望了一眼远处的沈府。

“大少爷，二房家的宅子就在前头。”红衣姑娘叫翠喜，是沈祺给取的名字，不过并没有询问过她本人的意见，“祺少爷，咱还是下来走吧，一会儿被二房家的人看见了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啊？你也说了那是二房，我何必惧他们？就这么走！”

沈祺是吏部尚书沈寿安和南族五公主南清宁的嫡子，是沈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少爷。沈寿安十八岁中举，进皇城，封了一套大府邸，赐婚南族公主，风光无限。都说虎父无犬子，他沈祺却资质平平，皇帝却对他很好。他二叔沈寿民是江南布衣富商，这趟来江南，便是皇帝亲遣沈祺来江南采买供皇后娘娘生辰用的布匹绸缎。

从前沈祺也是这样胡作非为，后来做了官之后收敛了不少，不过那场赶尽杀绝的抄家灭门惨案之后，他再也不信什么韬光养晦了。

他一直以为皇帝是忌惮沈家势大，担心沈家作乱，实际上就算是再怎么委命下吏，还是会被皇帝当成眼里的钉子，这世上能改变国运的，只能有皇帝一人。

“祺儿，舟车劳顿，喝口茶歇息一下吧。”门口婉转袅娜的女人是沈寿民的小妾聂仙尧，沈祎的母亲。从小她对沈祺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沈祺一直很讨厌她，还是后来沈祺流亡之际，遇见了在悦仙楼卖艺的她。这个向来自私自利的小姨居然拿出自己攒的所有积蓄给他当做盘缠，后来到了南族，他也派人去寻过她，得到的却是被当做沈家余孽抓走凌辱的消息。

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人，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二夫人好！”他笑了笑，知道了她的结局，他实在是没办法对她恶语相向了。

“好好好，快进去吧。”聂仙尧满脸笑容，即使她看出来沈祺态度的不对劲，也不会当面指出来。

富甲一方的江南沈家，府邸自然是富丽堂皇，沈祺给沈寿民问了个好，就去安排好的掬雪阁住下了。

掬雪阁位置虽偏，但有一条小道，正通往最繁华的街市。沈祺休整片刻便上了街，采买丝绸的任务不容耽搁，况且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死前他酩酊大醉，但尚且记得杀他的人，是木春。他不是傻子，就算从前再对不起木春，至少也得提防他一些，必要的情况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不过，现在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以及木春为什么要杀他，等到疑点都解决了，在杀了木春也不迟。他记得前世就是在江南醉春楼第一次见到木春的，当时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子，跟随洛盈盈学艺打下手。

“少爷，你走慢点！”绿窈抱怨着。

“嗯？你怎么跟出来了？”沈祺头疼，绿窈性子急还不会武功，要是翠喜跟过来还能帮上点忙。

“翠喜叫我来的。”绿窈只是笑。

“那你就跟着吧。”沈祺点点头。翠喜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她这么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过了醉春楼再拐个弯就到沈家丝绸铺子了，皇帝没明说要采买哪家的丝绸，他就挑了自家的铺子，反正沈家的丝绸也是江南顶好的了。

沈家最大的丝绸铺子叫善澜阁，最出名的倒不是上乘的料子，而是独特的经营方式。除了卖料子，善澜阁还制一些成衣，客人若是遇上心仪的衣裳，可以当场试穿，价格还比平常便宜几两。这主意是二小姐沈琉娘出的，她还时常聘请几位貌美的艺妓展示最受欢迎的几套衣服。

“陆掌柜好啊！”沈祺对布料橱前的蓝衣男子抬了抬下巴。

“沈大少爷好！”陆衍欠了欠身，快步走向仓库，“皇城的事我听说了，恭贺娘娘生辰，料子早就备好了，少爷您清点一下！”

“不必了，陆掌柜做事我还是信得过的。”沈祺走上去，拿了货单，对绿窈挥了挥手，“我与陆掌柜有话要说，你照看看一下。”

绿窈点点头。

进了里屋，沈祺拿出皇帝的诏书，陆衍见了，立马重重地跪下。

“圣上此次还有一事相托，上次进献的九转缂丝绸娘娘格外喜欢，要向沈家借几位会织造缂丝的绣娘过去。”

“这…这不是只有小姐…”

“是，若是随便找个人凑数，那沈家都会跟着遭殃，但琉娘她今年十六，正是刚好的年纪，我怕她这一去不返了呀！”沈祺明白皇帝是要那琉娘当筹码，当年抄家的理由就是琉娘与江南沈家私通霍乱朝廷，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想到皇帝那时便已经做好了铲除沈家的打算。由此可见，后来入仕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把自己绑在朝堂上，不去干预家里的事。本图宦达，不矜名节，谁知做了官身不由己，连家人都不得保全。

沈祺叹了口气。

这一次他得保下琉娘，她本就是沈祺最喜欢的妹妹，当初以为她进宫是去享福的，谁知圣意难度啊。

“听少爷的意思，二小姐是不愿意啊。也是，小姐的心气，断是不肯的。”陆衍摇摇头，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有家有室，即使沈家对他有恩，他也不会愿意帮着顶撞圣意的，但是他还是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二小姐还是有点不舍的，“沈大少爷也别太担心，要真入了宫，还是比我们这儿荣华富贵的，就是拘束了点，往后多少都得学着察言观色了…”

陆掌柜抹了几滴泪，他确实是不舍的，但就算是自己的闺女，也得咬着牙陪着笑脸送过去啊。

“谁说琉娘要入宫了？”沈祺把诏书收起来，叫了绿窈，只说了句，“我会想办法的。”

返程刚好路过醉春楼，便顺道去看了看。

“良辰美景奈何天……”台上正是当红的名伶洛盈盈。

几场唱罢，待洛盈盈收整好衣衫正欲离场的时候，沈祺款款步入后台。

“沈祺，沈怀肃，久仰大名！”沈祺拱手。

“洛盈盈，见过沈公子。”洛盈盈欠了欠身。

“早就听说洛师爷是男扮女装入了梨园，今日一见方才发现，金翠脂粉缎带丝绦乃是遮掩了一容春色啊！”

“沈公子，我得回去了！”

“别嘛，都说戏子无情…”沈祺上前一步，“这整个醉春楼我都包下来了，我们不急这一时…”

“我师父说要回去了，不然要挨骂的！”在门外站着许久的木春说话了。

“你是谁呀？”沈祺笑了笑，方才没看见他，猛地见到了，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

“我自然是我师父的徒弟！”

“这样啊，那你也会唱戏咯？”

“沈公子，他还小，学艺不精，怕是要扰了您的雅兴！”

“你们师徒两个不用在这里互相帮着说话的，我就只是想听一段戏而已嘛。”沈祺有点委屈，他只是不如父亲优秀，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我就是没听过江南的戏，想听你们给我讲讲刚才唱的是什么？”

“是《牡丹亭》！”木春先一步说话，一边如数家珍地讲着，一边感叹着，“你没听说过游园惊梦吗？”

沈祺摇头又点了点头。

木春又解释着什么是断腔，什么是豁腔，似乎觉着有点卖弄，突然闭口不言了。

“春儿…”沈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脸。

“沈公子！”

“哦，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沈祺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过去的记忆，回过神他真的痛恨自己说出这句话。

“沈公子，我们真的得回去了。”洛盈盈拉过木春。

“木春，我想听你唱戏。”

木春点点头。

“下次吧。”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后来却沉闷得都阴阴郁郁的，百转千回的嗓子其实他早就听过很多遍了。

木春小时候被欠赌债的父亲卖到了戏班子，起初是个小杂役，后来班主见他面子生的好，让他学着唱戏，没想到挺有天赋，就让洛盈盈收了。洛盈盈也挺宝贝这徒弟，都二八的年纪了，还挺孩子气。

兴许是前半辈子过的太好了，才遇到了沈祺这个大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