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小爷的人你也敢动？

沈祺记得应该是一年之后就听闻了洛盈盈的死讯，又回了江南，想到这里，他百感交集。

那时候木春就在大户人家做些体力活养活自己，也有不少戏班子要他去唱戏，只是他总是说师父还没有教会他唱戏，说他半吊子的功夫不敢拿出去糊弄人。

沈祺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他知道洛盈盈治病的钱都是沈祺给的，他得学会感恩，所以在沈家，他什么活都干。

沈寿安看他勤快，也没说什么，就当儿子养了个门客。

“春儿…”

“沈公子叫我？”

“我要吃海棠糕…”

“城西那家不好吃。”

“那你给我做。”

“好。”

荷花池边有个小亭子，沈祺经常在里边乘凉。木春拿来了红豆和面粉，舀了碗池子里的水洗净红豆。

亭子中间的炉子升起袅袅的烟火，炉子里蒸熟的红豆酝酿出一圈一圈的香气。红豆泥拌上糖裹紧面皮放到炉子上去烘熟，底部撒上红糖，不过片刻，焦香甜腻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与荷花交织，缠绵悱恻。

沈祺本来不知道木春私底下一直在受下人的苛待，木春也懒得说，这种狗仗人势的欺凌他在戏班子见多了，虽然仗着师父的保护，很少落到自己的身上，但这些恶劣的辱骂对他也无关痛痒。

“你这个贱种！怎么？勾引少爷你还了不得了？”端菜的丫鬟抬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木春，“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真是可怜！”

“你别进来！你有本事怎么不叫少爷给你个院子住啊？别和我们挤一起啊！”另一个仗着和管事的关系好，更是一脚把木春踹出了门外，“看来少爷也不是很心疼你嘛！”

他没想到他们会动手，头磕到了门槛上，磕破了。

下人倒也不慌，他们以为木春不受待见。

木春只是皱了皱眉，摸了摸脸上的血，起身去了沈祺住处。

“你们说…他不会去告状吧…”动手的丫鬟说。

“不会吧，就算他去告状，你想想我们之前说的那些，少爷要是真在乎他不早就…”一个看上去聪明点的说。

“也是…都散了吧。”打头的说。

沈祺还在莲花池边看书。

“沈公子…”

“春儿，你来的正好…”沈祺回头看到木春一脸的血，吓了一跳，“谁干的啊？”

“我自己摔得，来问问你有没有止血的药。”

“你自己？怎么摔的？”

“绊了一跤，磕着脑袋了。”

“我去给你拿药，你跟我来。”

“不去。”

“你干嘛呢这是。”

“头晕的慌。”木春擦了擦眼角。

“哦哦哦，我去拿，我去拿。”沈祺少爷急得都顺拐了。

木春红了眼，他没说受欺负的事，他突然觉得不该利用沈祺的善心来替自己报仇。

被欺负的事最后告诉了绿窈，绿窈气不过，去找沈祺，沈祺一听火冒三丈，直接冲进下人住的院子了去了。

“小爷的人你们也敢动！？”

沈祺事后觉得自己伸张正义似乎会落人话柄，不过管教下人倒也没什么错，便也乐得其所。

不过还是被沈寿安知道了，他也没说太多，只是沈祺把管事的也一并打了，让他去道个歉。

“凭什么？你还怕个管事的不成？”沈祺大吼，“爹，你是不是日日担心朝廷怪罪呢？这种小事圣上又怎么会管呢？”

“逆子，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沈寿安拍案而起，举起的手正要打上去，忽的想起来今天替沈祺求官的事，挥挥手说，“罢了罢了，圣上刚好有个闲职，你这几天也收收心，想来不日就会唤你入宫，到时候兴许能见着你琉娘妹妹。”

“什么意思？我这是要住在宫里了？”

“等圣上的意思吧。”

过了七月的生辰皇帝就召他入宫了，也没封什么大官，就是主管太子读书的资善堂。

“确实是个闲职，就是实在是太无聊了…”沈祺回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木春抱怨着，“唉，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琉娘，不过你放心，偶尔我还是会回来的，你有什么委屈记得跟我说啊。”

“沈公子，路上多保重啊。”木春点点头，“还有一话，今后可不比在家里，别再顽了，也莫要事事出头，人心隔肚皮，你得提防着点儿。我这等出身，是没什么来日了，你可要好生勤奋些，有些本事，也不教人指摘老爷的不是。”

“知道啦！”沈祺嫌他啰嗦，拍了拍他的肩，“会回来的，放心点。”

这一去就是五年。

第一年里，沈祺还时常买些酱肘子和烧酒，回家住上个把天。到了第二年，升了个差事，就整日地忙碌，闲不下来了。等到第四年的时候，沈寿安出仕，赋闲在家，沈祺更是忙的信也来不及写一封，还是琉娘得了封赏，回娘家的路上捎带着给沈寿安递了封家书。

“沈祺，东营口齐氏叛乱怎么还没镇压下去？”皇帝厉声道，“没有安定的边疆，如何教人民安居？”

“臣定当鞠躬尽瘁！”

“你光是说，怎么没让我看到好的结果呢？”

“圣上明鉴，东营口的军队我接手左右不过十天，军纪混乱，军心涣散，根本发挥不出十成十的战力。”沈祺很不爽皇帝的作为，兵不认将，将不识兵，更何况边疆的军队本来就是牧民编制的，连基本的招式都使不全乎，何谈打胜仗，简直是笑话。

“朕不管，朕要结果。”皇帝把手里琉娘的簪子扔到沈祺面前，“你自己看着办吧。”

“臣知道了。”

边疆是白雪皑皑，军旗遮天蔽日，叛军也乌泱泱地站满了城楼。风雪蒙住将士们的眼，大战在即。

从前人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将士们誓死不屈的誓言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战前，沈祺向大家提议提前开一场庆功宴，将士们纷纷拿出自家酿的好酒。一人高的篝火，热血的男儿嘶吼着，咆哮着，发誓拼死要保卫国家的疆土。

但纵使军心大定，将士们都是牧民出身，没有严密的训练又如何获胜？

沈祺亲自带兵至叛军楼前，摇旗呐喊，暗地里却派另一支小队绕过城楼溜进城内。东营口再往后是冰天雪地，没有取暖的柴火叛军必不敢后退，只能全部冲击城门。城里的粮草有限，后路又被掐断，叛军定会慌乱，再加上沈祺有朝廷的补给，只要守住底线，消耗叛军的战力便能取胜。

牧民大军得胜归来了，火红的军旗摇曳在春风里，将士们满面红光，荣光奕奕。

“将军，你再讲讲那个南族的故事？俺们想听！”长胡子的壮汉喝着酒笑着说，“弟兄们，都想听，是不是啊？”

沈祺把母亲小时候讲的故事再讲了一遍。

传说中南族普落察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她善良又聪慧，有一天她和姐妹们去林子里玩水，爱上了一个打猎的汉子。那汉子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很是好看，他的箭术也很厉害，一箭能射中三只松鼠，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猎户对美丽的公主一见钟情，因为身份的悬殊，他们只能书信往来，猎户有一只忠诚的鸟，替他们传递书信。但好景不长，两人相爱的事情被南族族长知道了，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普通人，他下令把那个猎户杀了，尸体扔在了南族最险峻的骷髅山里。公主好久没有等到猎户，以为他变心了，悲痛欲绝。不久后，公主被迫去联姻，大婚那天，她抬头看见了那只忠诚的鸟在悲鸣，她跟随着那只鸟找到了猎户的尸体。公主哭得声嘶力竭，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化作草原上最美的一只鹰，和她的爱人翱翔在无垠的草原上了。

将士们对鸟的忠诚大加赞赏。

“南族离我们这儿远吗？”

“挺远的，我好久没去了。”

“沈将军，我们接下来还打仗吗？”

“打，为了保卫家国，我们得打仗。”

“好！将军，我们一辈子追随您！”将士们喝干了面前的酒。

“我得走了…”沈祺默默把酒散在地上，“祭奠我们死去的弟兄们！”

将士们不懂沈祺为什么要走，但是一瞬间又为同袍们地下的阴魂燃起了无边的热血。

这是第五年，沈祺拟了封书快马送去了皇城。蜿蜒曲折的栈道尽头，沈祺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噩耗和无尽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