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沈公子我们回不去了
那天下午天就很阴沉，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这场灭门惨案几乎毁了沈祺的人生。
我越来越觉得沈祺是这出戏的主角儿，他前途似锦但身世坎坷，所以上天才让他重来一次，至于我为什么会重生，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杀了他的缘故。
沈祺这次能不能救下家人报仇雪恨，这还难说，只是我暂时不能承认我也是重生来的，待我查清楚重生的因果之后，再做打算。
继续说到那天。
我在厨房，是沈祺院子里的厨房，比较偏僻，正是如此我才得以苟活下来。几个官兵撞开大门，走到院里开始抓人。一连抓了几个下人，老爷就出来了，他应该早知道消息了，朗声大笑着。
“尔等鼠辈是要来取我的命吗？”沈寿安还叫侍女去煮了茶，“不急，先喝盏茶。”
“沈寿安，我们奉陛下旨意前来，沈家上下，一个不留。”为首的人青面獠牙，气势汹汹。
“老夫耳顺之年，敌不过你们这刀枪箭斧的，不急。”
“陛下赐你们一具完尸。”那青面獠牙又扔了三尺白绫给沈寿安。
“新上的春茶，香极了，不急。”沈寿安接过茶，抿了一口，狠狠向地上砸去，“四十官场剖心肝，谁教玉帝怕猢狲！”
这两句诗一连吟了四遍，沈寿安接过白绫，就此驾鹤西去。
四下纷纷拜倒，不少家丁都拔剑自刎。剩下的逃的逃，散的散，但很快就被抓住了。
我正沉溺于沈老爷的悲怆，翠喜一把拽住我，躲进了井里。
这里头居然别有洞天。
我来不及思考这个，听闻一阵惨叫。
是绿窈！
我差点惊呼出声。
“本姑娘是不会从的，要死我自己会死！”我至今无法忘记她临死的那段话，她大哭着，一边抽泣一边咆哮，“少爷…别靠近我，你们离我远点！少爷…绿窈此生无憾，只可惜没能见到你得胜还朝！如有来世，我…希望能做木春哥哥的妹子…”
她此时大概已经拔剑自刎了。
“…他人好…心也善…上天…能不能……”她没能说完最后的愿望，但我还是在心里替她许了个愿，愿她下辈子，做个山里自由自在的小厨娘。
“故事听完了，该走了。”翠喜提醒我。
“绿窈与你朝夕相处，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吗？”我疑惑。
“若事事都难过，那人还活个什么？”她很冷漠，我一度觉得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可是她的的确确救了我，我想不明白，却不敢多嘴。
井口连着暗道，我们走了很久，我开始感到口干舌燥，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我的腿开始发酸，我累倒在地，醒过来翠喜不见了。
我连忙往前走，幸好她在前面等我，又过了许久终于是看到了光明，眼睛一阵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失明。
翠喜奇迹般地弄到了水，我终于缓过来了。我睁眼，翠喜已经不见了，我四处找，以为她在哪里等我，结果是真的不见了。
水袋边上有纸条：去钱塘找沈祺
包里的银子足够我坐船去钱塘了，我在沈府五年，也不很少出过大门，沈祺征战在外，我就在院子里自娱自乐。
我又难免想起绿窈，叹了口气，那翠喜真是神仙吧，要救人于水火但又看淡人间悲苦，我想不明白。
我向天边拜了拜，沈公子，我回不去了。
即刻从临安的京城启程去了钱塘，钱塘与江南倒也相差无几，钱塘大概是也算在江南之内的。
可是要找沈祺，还是很麻烦。
大约是命运，我在路边遇见了沈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朝廷通缉犯，大喇喇地走在街上。
“你不要命了？”我连忙拉住他。
“水路快，驿站的通缉还要三日才到，这混蛋皇帝，这都不知道，让我钻了空子！”他嘿嘿一笑。
“绿窈自刎了，翠喜失踪了，只剩我了。沈公子若是不嫌弃，我还算有点本事。”
“我听说了，下属在京传来了消息。”沈祺点点头，“那就回母族避一避吧。”
“南夫人？南族？离着上千里呢？”
“沿海而下，脚程快些，半年总是能到的。”
“路上可没有那么多盘缠。”
“边走边看吧。”
沿着山路一路走到了港口，我累的脚都不像是我生的了，还得磨破了嘴皮子说服一个船老大带我们上船。
若是三日内通缉令送到，或是被人认出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得找即将启航的商船，人多，不易被查觉。但船老大都是精明能干，马上要开船的哪里会带两个素不相识的客人。左右两人身上不过二十两银子，哪里会有人愿意呢？
“老大，这左右不过是多加两个人的事，我们兄弟俩还能帮你干点活，我们不要钱的，包吃包住，什么活都能干。”沈祺拱手。
“小兄弟啊，不是我不收你们，只是…这船上人手已经够了呀…”船老大假意客气地笑了几下，“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落难至此，只求您捎我们一程，日后定会重礼答谢。”沈祺拉住船老大的衣袖。
“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大少爷，今天我便给你上一课。早看出来你是逃难的世家公子，世家落难，不是破产了就是惹上了官司，你们这等人，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帮忙，大少爷，去别处吧。”那船老大摆摆手离开了。
“沈公子，还是我来吧，那边的船要启航了，像是押镖的，这等人江湖义气重，或许会帮一把。”木春说着，走向一位腰间别剑，着红衣的女子。
“在下木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此地，无需移步。”那女子回头，美目微睁，眉头一紧，“我乃微雨妙手魏微一，公子，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打扰姑娘了，我家少爷啊，家道中落，想去南海寻个差事谋生，只是这路途遥远，不知姑娘可否载我们一程？”
“这钱塘市井繁华，为何要去南海谋生？”魏微一挑眉，轻笑，“莫是杀了人犯了事，要去避难？”
“姑娘，休得胡言！我家少爷前些日子，要去替村头的王大妈鸣不平…这才冲动…”木春抹了几滴泪，四下看看没人，又抬头看了一眼，“姑娘，我信你，你可保密？”
“若是好事，我定会收留你二人。”魏微一抱着一把焠金的红剑，腰间别着一把短剑沁白色，如玉一般通透，靠在船尾。
“王大娘，吴六的娘，丈夫死了。吴六今年十八，在钱塘李家做事，吴六陪着李家小少爷李德明读书，识了点字，写了几首诗。诗写得好，就叫他去替小少爷写诗，后来李德明封了赏，得意忘形四处炫耀。王大娘气不过，就去官府告了，不过也没有证据，还被打断了腿。我家少爷去李府的时候，看见墙上的诗，知道了此事，就去找李德明评理，谁知失手竟杀了人。”木春情真意切地看着魏微一，含着泪的眼神令人动容。
“小戏子，戏唱得不错，下次讲故事的时候，别再和唱戏似的了。”魏微一挑眉，放下剑，转身回头挥挥手，“走了。”
“等等，女侠！”木春上去拉住她，“那个，船上人是否常有鼻腔出血，四肢乏力的症状？”
魏微一回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有法子，不过只能预防根治还尚有困难。”
“说。”
“青菜！萝卜！再备些新鲜的水果是最好不过。”
“这些？就可以？”
“不错。”
魏微一脚尖点地，飞上船头，和船头的华服女人耳语几句，又转身飞了回来。
“上船吧。”她挥挥手。
“木春谢过魏女侠！还有许女侠！”木春往船头看去。
沈祺也对着船头鞠了一躬。
江湖上临海的四大镖局，就有这华严镖局，镖局由姐妹二人掌管，姐姐许棠璟使一把刀，刀身纯白无繁复花纹，刀法精妙细致，杀人时却令人痛不欲生，如同断肠，人称“素刀断肠”。妹妹魏微一使长短双剑，一剑封喉，似阵阵微雨，人称“微雨妙手”，不过究竟是不是如春风画雨的剑法，也无人知晓了，毕竟见过微雨剑法的，大概都早已上了黄泉路。不过江湖还是更喜欢微雨妙手，断肠刀法却令人闻风丧胆，寻常人都不敢靠近许棠璟半分。许棠璟创立了镖局后，就做了甩手掌柜，都是妹妹在做事，不过二人虽无半点血缘，倒也胜似骨肉，凡事也都要问过许棠璟，魏微一方才敲定。
沈祺和木春二人上了船一路往西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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