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沈公子我砸了人家铺子
魏微一叫船员停了船,清点了东西,和许棠璟一同下了船。
榕城港口多,船只也多。光港口就分七八个,更是分门别类地设置了数十个行当,运输船与客船是不可以停放在一起的。
一下船,沈祺就拉着我四处逛。
“榕城可是个好地方,陛下不加建设,就已经繁华如此,若是略加管理,简直不敢想象!”他得意地介绍着自己的计划。
“沈公子,别忘了,我们…逃难呢。”我提醒他,他撇了撇嘴。
“哦…你说得对,我爹不在了,沈家还指着我呢…”他眼眶红了。
我感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拍拍他的肩。
“别多想,沈公子,日子还得过下去。我从小无父无母,现在师父也死了,但所幸我没有什么责任,也无需承担谁的期望。你要报仇,我一定帮你,哪日你想放下,我也拼尽一切支持你。沈祺啊,你字怀肃,便是要怀瑾握瑜整肃沙场的,功名大业我不太懂,但退隐江湖我却是帮得上点忙的。”我望着高自己半个头的沈祺,“你比我小六岁,怎么比我高这么多?”
“春儿,我若是真要谋反,你也支持我?”
“沈公子对我有恩,你若信我,我便不弃。”我想起幼时的事,“这么说来,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小时候没什么大灾大难,虽然父母很小就离开我了,但是我当时都不记得,还是师父告诉我的。师父走时我在她身旁,她一生良善,收留了许多战死将士的孩子,江南有个明德院,就是师父资助的,这些年救了不少孩子,名气大了,自然许多名门望族也来帮忙…”
“你快说!究竟是什么事?”沈祺两眼发光。
“我这不是说着呢吗?此事也不甚有趣,说来话长。”
“快快快!长话短说!”沈祺找了一间酒馆,叫人上了几道菜。
“沈…盛公子,我们只有一两银子,省着点花!”我提醒他。酒馆人多耳杂,为了避免麻烦,我换了个称呼。
“哦好吧,小二,我兄弟最近吃素斋,那道清炒牛肉就不要了吧。”沈祺招呼店小二过来,说完又转头看着我,“快,书接上回,那个明德院…”
“明德院除了孩子们生活的地方,还有个书塾,当时我十三岁,师父请的先生人不错,让我也在那里读书,不过没几天就回去了,后来都是师父自己教我。”
“为什么?春儿你这么聪明,难道是被人欺负了?这书塾不是你师父开的吗?”
“差不多吧,但也不是他们的错。我师父也没有办法,那么多孩子呢,总不能一个一个罚吧,法不责众的道理你懂吧。”我揉揉脑袋,我不该和他讲起这个事,他要是追问下去,我简直不知所措。
“春儿啊,别人欺负你,你就得欺负回去,别总是委屈自己。你从前在我家,就老是委屈自己受欺负,我要替你出头,你又不肯,我管教自己家的下人,又不会惹什么事,你这人真是…”沈祺边说边夹菜。
“我这人没什么抱负,师父走时叫我好好生活,别像她一样,为了所谓的传承而活。师父病重的时候还在教我唱戏,还在到处奔波。她想把昆曲传承下去,这肺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我叹了口气。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多吃点,好歹还有一道白切鸡,快尝尝!”他连忙给我夹菜。
“好了,好了,我自己吃。”我笑了笑。
“春儿,你还有我呢,这个叫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有一句叫什么来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诶,对对对,就是这句,更何况我们曾相识。要是报不了仇,你就得唱戏养我一辈子。”
“那我可不愿意!”我敲了敲他的脑袋。
“春儿,连这都不愿意,看来是嫌我家道中落,无人可依啦…”他撑着脑袋看着我,眼里有少年人的光,也有一丝难掩的悲伤,“春儿,你别担心,我这次去南族是找我舅舅,听说如今南族是他在管理,有了南族助力,事情会好转起来的…”
“我信你,一定能成!”
正和他吃着饭,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人向他们这边走来,起初我还没注意,抬头猛地看见那人的脸,暗叫不好,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这人正是当年欺负我的头头,也曾是我少年时的一缕光。
一抬头刚好和他对上目光去,赶忙低头,却是已经逃不掉了。
“木春公子,久仰大名。”
我有些惶恐,当年的事我终是不愿意对沈祺道出实情。
“左公子,好久不见。”我心里盼着他莫提当年事,更何况我们在逃难,我总担心惹出一些事来连累沈祺。
“是啊,木春公子如今倒是…”他笑了笑,看了一眼沈祺,“好生俊俏的郎君啊。”
“左昀,多年不见,你倒还是只会这些虚头巴脑的嘴上功夫。”
“木春,你师父当年为什么让你走你不知道吗?大家都不喜欢你,与其让你祸害别人,还是让你早早离开的好,你明白吗?”左昀自说自话坐下,压低了声音和木春说,“若是不想让那位公子知道,你便陪我一杯酒。”
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嘴脸和二十年前的那张脸重合了起来。
那时候,他左昀深得先生赞赏,各科成绩都比我好,我自然心生仰慕,我便日日做些小点心送给左昀,好让他给自己把先生上课讲的题目再讲一遍,我自以为没做错什么,我确实对他有好感,但也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我自以为一直以来都是以同窗之谊相待,却不知他们竟对我如此厌恶。
“左昀,今日先生讲的那个逝者如斯夫,如何能悟得出你方才上课说的什么超然无我啊?”
“木春,下次你别给我送这些了,也不用来找我问这些问题,有问题你就去问先生,不…不用找我!”左昀看着我皱了皱眉,他指了指门口的那几个在玩蚂蚁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我是感觉到他们用很奇怪的眼光在看我,但是当时十三岁的我还没有能力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你就是戏班子出身的…”左昀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木春,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不愿意与你一起玩啊?”
我微微抬起头,看向左昀,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关系木春,我可以帮你。”左昀也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那要怎么办呢?”
“明天先生走了之后,我教大家都留在学堂,我来帮你和大家讲,好不好?”
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放学后不久,左昀便把大家召集起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木春,我也猜到了原因,这次叫大家过来,就是要给大家讲清楚这件事的哦!”左昀手搭着我的肩,“我们木春,从小就会唱戏,来给大家唱个曲儿吧…”
一个男孩带头把油彩抹到了我脸上,很重地推了我一下,我一下被推倒在地,抬头看着左昀,眼里满是讶异。
那天傍晚,几个十多岁的孩子聚在一起,在我脸上画着那晚的夕阳。
他们推搡我,他们把我摁在地上,扒下我的衣服,讥笑我的身体。
他们把这个年纪能学会的所有恶毒的语言,都尽数用在了我的身上,若是把这些话比作红颜料,怕是要比我身下流的血还要红些。
无法启齿的过去,三十多年里我从未提起过,但也从未忘记。
“左昀。”木春微微启唇。
我闭上眼,不想再去看这张漾着笑意的脸。
我举起酒杯,看向左昀。
反手把桌子一掀,抄起酒壶就往他脑袋上招呼过去。
“左昀!给你点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我过去不愿招惹别人,不过是担心旁人的闲言碎语,如今我身在家乡千里之外,正好趁这个机会发发疯,倒是他左昀,总不会是大老远跑来同我偶遇,我这一闹,指不定引出街坊邻居多少的闲言碎语,他当街偷姑娘荷包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当初小时候不和你计较,不过是不想让师父难堪,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分毫,你骗我欺我辱我!今日,我便一并还给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左昀抬手挡我的拳头,鼻子还是一不小心挨了一拳,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把将他抬到了酒馆门口。
“这位公子看着面善,可将人抬到门口是作甚?”路过的胖大婶挎着菜篮走过来。
“姐姐有所不知,这位公子骚扰我的妹妹,今日被我抓个现行,却还在此处狡辩,你说,该不该打?”木春反扣住左昀的双手,左昀呲牙咧嘴地大叫。
“分……明……是……”左昀还想说些什么,被我一拳打得闭了嘴。
“还要狡辩?”我声音刻意大了一些,人慢慢多了起来。
“呀,这位公子……这不是偷殷家二小姐荷包的那个吗?”人群中有人说话。
慢慢的,这样的声音多了起来。
左昀见状不好,连忙想跑,奔入人群却被人抓住胳膊。
我转身拉起沈祺就跑。
“沈公子啊,我把人家铺子砸了,若是不想赔,就快加紧些脚上功夫吧。”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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