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日已去,黑夜不可避免。
世人大多惧怕黑暗,因为无光,看不见前路;因为黑暗,往往充满未知。他们也怕,黑暗之中,来自内心深处的审问。
黑暗之中,生命在悄无声息地流逝,腐朽在角落里滋长,欲望不必掩藏……
言诺却是个例外,他是不怕暗的。
言诺自小就没有享受过父亲的关爱。
他的父亲早年落魄,一个人来到城市里打拼,母亲对他一见钟情,接济了他。父亲的生意慢慢景气起来,当母亲提出结婚时,他答应了。
身在云端的人怎会愿意再回到平地?
起初他们也算是相敬如宾,然而没过多久,父亲遇见了真正所爱,提出与母亲离婚,母亲不答应,她以为这么耗下去,他就不会离开她。可父亲逐渐对她冷淡,连生产之时也不来看一眼,使得母亲产后抑郁。
可是母亲还是给孩子取名言诺,或许就因为父亲答应了母亲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一枝红玫瑰必不可少,父亲的确不缺身为一个商人的信用。
母亲死的时候,他才四岁。
母亲躺在家中的床上,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开得正艳的红玫瑰。
她拿出从来没有的干净利落,签下了离婚协议。
她的眼睛看向玫瑰,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小言诺爬到床上,用他的小手将妈妈的眼睛合上了,然后静静地在妈妈身边躺下。
后来姑姑把他带回了家。
姑姑忙于工作,常常将他锁在房间里。每当夜晚来临,他总是一个人与黑暗对峙。
他不是没有想过逃离,他捏着妈妈床头的已经枯萎了的玫瑰,哭着,喊着,直到眼睛红肿干涩,喉咙发痛,他也未曾得到谁的理会。
反抗不过的结果是妥协。
他一脚踏入了黑暗之中。
他与暗相拥。
等不来光,伴着失望,永溺黑暗。
长期与黑暗为伍的人,又怎会害怕?
黑暗和玫瑰是妈妈留给他的唯二的东西,也是他能抓住的唯二的东西。
此后,黑暗和玫瑰,成了他身上不可剥离的壳。
他未曾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在黑夜中对他说:“小言,别怕,我在。”
顾言以太晚了为由,留在了言诺的小公寓。
客卧久不住人,没有打扫,他的一句对灰尘过敏竟使得他进了言诺的房间,与他同床共枕。
言诺侧着身子,背对着顾言,顾言的一只手臂从身后半圈着他的腰身,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他的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
顾言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了,许是这个姿势不大舒服,他翻了个身,言诺还没来得拉住,腰间的手臂也一同抽走了。
他于黑夜中睁眼,只觉暗夜无尽。
言诺转过去,成了顾言背对着他,他对暗夜轻轻说:“影子,是该掐灭,还是任其笼罩?”
夜无法给予他答案。
河倾月落之时,言诺终于有了睡意。
他醒来的时候顾言已经走了。
外面的餐桌上,盛好了一碗玫瑰花粥。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味道不是很好,蜂蜜放得再多,也盖不了糊味,比顾泽夕煮的差远了。
影子成了淡淡的虚影。
言诺去了公司上班。
下班到楼下的时候,顾言把车开到了他面前,让他上车的意思很明显。
他看着车中人的侧脸,那颗红泪痣格外醒目。
看着他站着不上车,顾言温温润润地开口:“小言,怎么不上车?”
言诺的眼睛被风吹得漾起了深邃,他上了车。
言诺:“你要带我去哪?”
顾言:“去吃饭。”
言诺:“你很闲吗?”
顾言:“小言,你怎么会这么问?”
言诺:“我吃不吃饭你也管。”
言诺抬眼看向他:“我们很熟吗?”
顾言闻言突然刹了车,转过头定睛与他对视,“熟悉是由陌生开始的,小言,你应该学会接纳别人。”
言诺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在他妈妈死去之后,在他孤身一人在城市里走头无路的时候,他就不会接纳了。
生活教会他,把自己锁起来。
在他把自己冰封之后,有人告诉他要接纳。
习惯了拒绝的他,好像后来拒绝顾言的次数减少了。
连续几天,顾言都准时来接他去吃饭,然后送他回公司,上完晚上几个小时的班。许是看言诺都不大有胃口的样子,每次都带他去不同的餐厅。
“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家吃饭。”嘴上是这么说,但他的心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如冰潭,他在冷寂中等待他的火,又怕它,会灭掉。
其实每次钟叔来给秦松音送饭,都会给他带,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出来吃。
顾言反问:“你会做饭?”
言诺确实不会做饭,这点时间也不够他回家吃饭,只是总有一个人来接他,心中反倒复杂难言。
有一天言诺和秦松音在聊一个产品的企划案,聊得有点晚,言诺下来时,没有看见顾言的车。
秦松音问他:“阿诺,你在找什么?”
他似乎有点习惯那个人的存在了。
言诺撤回寻找的目光,不在意的说:“没什么。”
秦半夏从学校回来了,言诺今晚回秦家吃饭。
言诺一进门,秦半夏就扑过来,“哥哥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言诺把蛋糕给她,淡淡回了一句:“夏夏,XX蛋糕店的。”秦半夏最喜欢吃那家蛋糕店的蛋糕了。
秦松音则说了一句,“夏夏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会稳重点。”
秦半夏一手挽着一人,“因为我有两个稳重的哥哥呀。”
又朝客厅喊着:“学姐,钟叔,开饭啦。”
看到安若素的那一刻,言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顾泽夕以及,顾言。
他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吗?
吃完饭后,秦半夏听说言诺搬出去了,非缠着他让他搬回来。
还好安若素把她拉出秦家了,说是去玩一会儿。
秦松音也被一个电话约出去了。
他拒绝了秦松音送他,也拒绝了他的司机。
他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
他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个人。
他走过一段路,在一处转角的地方,顾言的喇叭声惊了他一下。
“小言,上车。”
“做什么?”
“送言先生回家。”
言诺坐在车上,却突然心血来潮,“我不想回去,我想去夜市。”
顾言二话不说,当即掉头。
人群充斥了白天人烟稀少的街道。
烟火,人声,织就了独属于夜的繁华。
言诺在一个卖冰汤圆的小摊前停了下来,顾言给他买了一碗放了玫瑰酱的。
又觉得太冰了对胃不好,不让言诺吃,用手拎着给他回家吃。
又给他买了些紫米粥。
言诺站在一旁看着他买粥,想着顾泽夕给他买东西应该也是这副耐心温柔的模样。
虚影深了几分。
一声阿泽呼之欲出。
待顾言转身时,那颗红痣提醒了他,这个人不是他的阿泽。
说出口的成了:“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不管顾言的目的是什么,在他身上花费时间毫无意义。
顾言却说:“我说过,我想代替他,留在你身边。”
言诺有些错愕,但他仍旧是不信。
言诺眉毛微挑,看着他,平静地开口:“你喜欢我,豪无理由。”
“你应该知道,你的母亲因我而死,你的父亲因我而入狱,你要怎么喜欢我?”
顾言的眸色攀附上了霜,温润的嗓音挤出几丝无情,“小言,你知道,我一直住在国外,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爷爷才是我最亲的亲人。”
“小言,没关系的,如果你介怀,我可以等。”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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