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交换
“邑太傅,你可真是贱骨头,你当真就这么喜欢跪着?”
乾安殿中,大夏朝年轻的帝王玄衣纁裳,头戴玉珠十二旒,饶有兴味地搁下手中的象牙龙纹紫豪笔,扬眸戏谑地乜着跪在御案前不远处的人。
那人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着一袭黛青色鹤纹直缀,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绢织绅带,只显得腰肢纤弱,仿佛轻易便能摧折。
听到天子相询,邑青忱缓缓抬头,目露凄楚,“陛下,臣从未参与谋反,臣弟澜庭更是为臣所牵累,求陛下明察秋毫,饶恕澜庭。”
冕琉玉珠轻摇发出细碎的声响,年轻的帝王面沉似水不辨喜怒,垂着眸子,沉默地抚弄着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许久,缓缓抬头,凌冽眉目间尽是阴鸷,“是吗?邑太傅,你可真是健忘。当日尔等陷朕于万险之境,如今你却告诉朕你是冤枉的?”
“陛下,当日之事诡谲复杂,当中必有蹊跷,澜庭当真冤枉,但求您放过…”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狡辩。”
话未说完,便被帝王厉声打断。
玄色广袖晃动,天子抬手捏了捏眉心,缓缓起身步下丹陛,走近自己昔日的太傅,居高临下睨着他,“不知死活!乱臣贼子,有何面目在此求情,你是真当朕不敢杀了你吗?
“陛下,臣死不足惜,只求陛下明察秋毫吃,不要错斩了忠臣良将,自毁长城!”
“放肆!你竟敢暗讽朕昏聩不明!”
“臣不敢。”
帝王胸膛微微起伏,忽地冷笑起来,“你究竟是怕朕错斩了忠臣良将,还是当真舍不得你那好弟弟。”
邑青忱微怔,一时不解帝王之意。
一时之间,君臣二人沉默不语,乾安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鎏金炭盆中簇簇燃烧的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忽地,一阵沉重的闷响划破寂静。
“砰、砰...”
那是额头撞击青石地砖发出的响声。
邑青忱伏地频频叩首,哪还有半点名士傲骨,口中喃喃,“求陛下饶恕邑澜庭…”
帝王垂着的手指微颤,倏地睁开凤眸,眼底布满森寒冷意,他撩开宽大的玄色衮金衣摆,顷身蹲在自己的太傅跟前,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掐住他的下颌,迫使其看向自己。
眼前的人发丝凌乱,额上一片血肉模糊,那双往日总是带着三分矜傲的瑞凤眼盛着满满的乞求之色。
帝王怔了一瞬,心中怒火反而更胜,不觉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锋利的薄唇开合,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朕是一定要让他死,除非......”
帝王轻轻歪了歪头,丹凤眼微眯,唇边勾起残酷的笑意,口吻狎昵,“除非...用你的身体来换。”
邑青忱长眉微挑,满面震惊之色。
“陛下,您说什么?臣可是太傅。”
帝王倏地松了手,重新站起,“怎么?太傅这是不愿意?也罢,朕最不喜强人所难,那便罢了。邑澜庭却是一定要死!”
语落,绕过邑青忱,提步便行。
邑青忱见状,伸手慌忙攥住帝王的玄色衣摆,顾不得多思,叩首道:“不,陛下,臣、臣愿意。”
愿意!
明明是顺了帝王之意,帝王的眉眼却愈加森寒,咬牙道:“那便好,太傅今夜便来甘露殿中侍寝,待朕试过之后若是满意了,或许可以饶过邑澜庭一条贱命。”
邑青忱周身微颤,重重叩首。
......
是夜,银月高悬,甘露殿中烛影晃动。
帝王慵懒地斜靠在宽大的沉香拔步床侧,一手持卷,似是看得沉迷,竟似全然忘却床边跪着的人。
帝王静而观书,邑青忱怎敢做声,只是垂着眸子,跪得笔挺,与白日里相同,身上仍着一袭黛青色鹤纹长衫,头顶乌发拢起只着一只白玉发冠,毫无纹饰,纤尘不染。
从侧面看,恍若苍竹翠柏,又如堆松沏玉,说不出的傲岸高雅。
许久,描金火烛眼看见底,帝王似是终于想起跪立之人。
他随手撂下书册,薄唇溢着狎弄的淡笑,“邑太傅,久等了。听闻内侍所言,太傅今日戊时便在殿中候朕,太傅当真如此迫不及待?”
邑青忱虽竭力控制自己,但仍止不住周身细微的颤抖,依旧垂着眸子,“臣...”
一语未成,满身窘迫。
“罢了...”
帝王随意摆摆手,“还跪在哪里做什么,还不与朕更衣?”
邑青忱双腿早已跪得麻木起不来身,只得膝行几步行至帝王塌下。
帝王玩味地垂着眸子,好整以暇地张开广袖,以目示意塌下之人。
邑青忱微怔,只得伸手去够帝王腰间的蟠龙玉革带,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晶莹微突,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帝王瞧着,眸色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只是就在指尖刚刚触及蟠龙玉革带的一瞬,帝王倏忽侧身躲开了那葱玉般的指尖。
邑青忱抬眸,瑞凤目中泛着羞耻的水色,此刻更多了些不解,对上帝王促狭的眸子,心下了然,双手僵在半空。
帝王微微抬颌,示意继续。
邑青忱咬了咬牙,指尖再次触及那蟠龙玉革带,可是帝王再次轻而易举地躲开。
指尖滞在空中,微微颤抖。
“继续。”帝王开口,嗓音浑厚低沉,带着不容违拗的威严。
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违拗,只是邑青忱却没有照做,他缓缓收回手,对着帝王拜了拜,“陛下,臣...”
帝王不肯放过,凤眸微眯,“你怎样?”
邑青忱阖起双眸,痛苦地摇摇头,心很痛,这是他爱护了十年的小徒弟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珹儿,放过我吧…”
帝王有一瞬的恍惚,十年的相伴岁月如流星般划过脑海,眸中的不忍一闪而逝,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戏弄。
随手除去腰间的蟠龙玉革带,顺手将人揽着腰捞了起来,轻轻落在拔步床上。
眼见那人神色慌张,几欲翻身下榻,仿佛又想起什么,硬生生止住,只全身紧绷地跪坐在塌上。
想起什么?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那个反贼。
萧凌珹不觉心头火起,方才浅淡的温情一扫而空,凤眸中满是戾色,“邑太傅,可记得今日在乾安殿中朕同你说的话?”
不等邑青忱回应又道,“太傅如此,怕是不意,那便罢了。”一甩袖,便做势离开。
邑青忱立时慌了手脚,颤声道:“臣愿意”
帝王冷笑,“那便是你要取悦朕,你知道要怎样做,怎的,还要朕教你吗?上来,自己动。”
邑青忱不得已,心中情绪复杂百转千回,终是忍着耻辱,僵着身子凑近,分膝跨坐,缓缓沉了下来。
“哼。”
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长眉绞在一起,冷汗涔涔。
那一声轻吟如同火星一般,点燃了帝王漆黑的凤眸,瞬间烈火腾腾摧枯拉朽。只是帝王仍强自按捺着,眼见上方的人凤眸含耻,惨白的面色一点一点浮出娇红,明知其耻不可当,却偏要开口揶揄,“原来太傅不仅精于诗文韬略,长于武艺战策,更长于此道,原来太傅竟是如此...”
不知怎的,脑海中偏偏浮现出这人为邑澜庭求情时的凄切神态,不觉恶意纵横,恶言脱口而出,“太傅竟是如此淫。荡,怕是永春巷的小官也自愧不如,又怎配为人师表?嗯?”
邑青忱闻言早就羞愧难当,满面绯红,“正如陛下所言,臣的确不堪为师,更不配做太傅。臣没有保护好...”
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小徒弟。
话未说完,帝王忽然起身,天旋地转间,二人换了位置,他将邑青忱压在身下,泄愤般得横冲直撞。
“邑青忱,你做了我十年太傅,我对你亦恭亦敬。你怎可欺我,弃我,乃至勾结旁人要我性命,你怎么敢?”
帝王双目通红,怒极处反而无声,连尊称也忘了,只一口一个“我”自称。
邑青忱青丝凌乱枕畔,因着疼痛眉峰紧蹙,痛苦地摇摇头,“不,珹儿,我没有。”
帝王心已凉透,闭了闭眼,不愿再听,抬手狠狠捂着邑青忱的嘴,身下的动作亦愈发凶狠,仿佛要将人搅碎。
忽见枕上之人眼尾嫣红,一颗泪珠缓缓划过,帝王暂时顿住,松了手,“疼吗?”
邑青忱脸色煞白,微微点头,“疼。”
帝王仰头大笑,许久方才止住,眉眼温柔地俯下身来,轻轻舔舐那人光洁精致的颈窝,淡淡的幽竹清香萦纡鼻息。
“太傅,你好香”帝王忍不住轻轻吟赞,又颇为爱怜地轻轻吻了吻那片清香,仿佛二人真是一对相互眷恋的爱侣。
只是下一瞬,温柔破裂开来,露出狰狞癫狂的底色,帝王张口狠狠咬住唇下光洁的皮肉,同时身下重重挺动。
“啊!”
邑青忱忍不住痛呼出声,凤眸中盛满泪色。
帝王哂笑着放开那段皮肉,白齿森森:“邑青忱,疼就对了!这是你欠我的。”
......
翌日,邑青忱便发起了烧,人都迷糊了起来,帝王只叫人将其挪回揽月殿中好生医治。
也是国事繁忙,连日竟未瞧上一眼,只差贴身内侍去瞧了几次,说是人已清醒,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邑青忱自病愈,便未得宣召,心中只是担忧邑澜庭性命。
但终是再未见到萧凌珹,不知其如今究竟何意,是否真能赦免了邑澜庭的死罪,因此总是不放心,今日便不顾禁足令,强行步出揽月殿,只带了内监元宝,便匆匆行往乾安殿去求见萧凌珹。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异常,这一日又天降大雪,邑青忱心中焦急,竟连大氅也未着,只着一袭素日常穿的黛青色直缀,便匆匆奔往乾宁门。
二人堪堪走近乾安门,便听身后传来一阵步履纷沓声,紧接着就是一名内宦尖锐的嗓音:“前面是谁,还不快让开,这可是莫相莫大人的肩舆,挡了大人的架,谁也吃罪不起。”
这话倒也不错,如今宫内谁人不知,当日莫相大人从龙有功,舍命救下当今天子,因以天子对莫相那是恩宠厚重,放眼前朝后宫,竟无人有此殊荣。
是以莫冰言得天子特许,可以乘车行至乾安殿前。
可是今日是谁,竟是不长眼,居然敢挡在莫相架前。
“快让开!”眼见肩舆车已近,前方的人却毫无避让之行迹,内宦逐渐失去耐心,高声嚷嚷道。
“大人,咱们还是让一让吧。”元宝微微回首瞥了一眼愈行愈近的肩舆车,连忙小声对邑青忱道。
谁知邑青忱头也不回,“不必理会,只管走就是了。”
当日凌珹于观音庙中遇险疑点重重,最奇怪的当属莫冰言,他是如何精准拿捏时间恰好赶到救下凌珹的?
这一切透着古怪。
是以邑青忱对这个莫相是半点好感也无。
“砰!”
身后肩舆车缓缓落地,压在积雪上,发出一声轻响。
内宦打量了下那抹苍青色背影,见其衣着并不华贵,想来也不是什么贵人,又自视是天下专门拨给莫相的人,因此颇为倨傲:“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挡着莫相大人的架?不知死活。”
狗仗人势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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