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诏来
莫冰言长身玉立,银色纱衣曳地,烛光下,越发显得温柔如水。
他胸膛的衣襟大敞着,露出白腻柔滑的大片肌肤,左侧胸膛却印着一枚鸡子大小的剑伤,嫣红却不丑陋,顺着肌理纹绣成了一朵半开的秋海棠,乌发半束如泼墨般散在颌下、肩头,薄唇却是嫣红,面上泛着点点杏红,一双桃花眼隐隐盛着水色,眼尾红挑,像擦过胭脂......
而边上的紫檀圈椅上懒懒散散坐着萧凌珹,并不是往日的帝王衣着,只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凤眸半眯,修狭的手指待搭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姿态懒散而餍足。
邑青忱僵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脸色渐渐泛出青白,视线在二人身上逡巡了几遍,最终又落回萧凌珹身上。
萧凌忱撩了邑青忱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却没有说话。
还是莫冰言先开口,一边拽好胸膛的衣裳,遮住胸口的大片春色,一边道:“邑太傅深夜求见陛下,可是有何急事要奏?”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还带着明显的暗哑。
邑青忱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瞅着萧凌珹。
忽地笑了起来,“陛下真是,真是......”
话未说完,脸色憋得青紫,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终于呕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落在萧凌珹身上。
“太傅!”
萧凌珹站了起来,抬手去扶摇摇欲坠的邑青忱。
邑青忱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却反手将萧凌珹推开,唇边勾勒出一模冷笑,跌跌撞撞地跑出殿外,一路逃回未央殿中。
入得寝殿内,只觉得五内茫然不知所以,昏昏沉沉坐在沉香圈椅上,又挥退了匆忙跟进来的半夏、茱萸,自顾自得拎起和田玉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送在唇边和着口中浓浓的血腥味,缓缓咽了下去。
浮在半空中的灵魂缓缓回落,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又以什么样的身份悲愤呢?
是以一个忠臣抑或是一个太傅的身份气愤帝王的荒淫无耻?
可是断袖分桃之癖的皇帝历来有之,即便是亵玩一两个朝臣,也算不上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
忽然他觉的自己有些可笑。
如今他和萧凌珹之间不过是互相交换罢了,用自己的残躯去换邑澜庭的一点生机。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悲愤的呢?
可是那团强烈的痛苦却始终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窒息的痛苦似乎又要奔涌而来。
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于是起身,缓缓推窗,一轮冷月泠泠,月下走来了一人,细看去却是魏叶。
这魏叶是李海的徒弟,经常随着李海出入,所以邑青忱也是认得的。
魏叶带着笑意,“邑太傅,陛下宣您入甘露殿。”
“我不去。”邑青忱临着轩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魏叶的笑意僵在脸上,“太傅,您若是不去,奴才可就惨了。”
邑青忱叹了口气,“你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魏叶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瞅着邑青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邑青忱到底心软,又想起为自己而受杖刑生死未卜的元宝,无奈道:“你去回禀陛下,我这就来。”
当邑青忱再次来到甘露殿的时候,莫冰言已经离开了,萧凌珹换了身绛色的常服随意坐在紫檀圈椅上。
“太傅坐吧。”
邑青忱凤眸半垂,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疏离姿态,冷冷应了一声,“罪臣多谢陛下。”
魏叶早就乖觉地搬来一个绣墩。
邑青忱便款款落坐,身姿挺拔,像一截翠竹,萧条而又坚韧。
萧凌珹皱了皱眉,显然此刻很是不喜欢这种称谓,又向魏叶勾了勾手,李海便带着一位陈御医走了进来。
陈御医是李海亲自请来的,一路上便听李海将邑青忱的状况说了个大概。
向帝王行礼后,只见帝王面色阴沉,心中一惊,又见着帝王微抬衣袖便知其意,缓缓走近邑青忱,细细请了脉,又仔细瞧了瞧邑青忱的面色,捋着胡子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向帝王回禀:“陛下,邑太傅废去筋脉后自是身体亏虚,又加上悲怒攻心至使血不归经,是以呕血。”
“你只说是否要紧?”
“并无大碍,只是太傅如今身体孱弱,需要小心调养。”
萧凌珹放了心,面色缓和不少,“你下去开方子。”
陈御医如蒙大赦,匆匆行礼出了大殿。
李海见着二人的光景,也带着魏叶溜出了甘露殿。
萧凌珹冲自己的太傅招了招手,“过来。”
邑青忱起身行礼,满面冰霜,“陛下,臣身体不适,恐过了病气给陛下。”
萧凌珹也不恼,笑着起了身,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又坐在椅上,顺势将人背对着自己按坐在膝上。
邑青忱推拒不开,只好由着萧凌珹摆弄。
“太傅。”萧凌珹从后抱着邑青忱,将下颌搭在邑青忱的肩头,声音是少有的温柔,仿佛并不需要邑青忱回应,又将头埋在怀中人雪白的颈卧,淡淡的竹香清冽,拥了满怀,萧凌珹贪婪地轻嗅,凤眸微眯,一派慵懒闲适。
温热的吐息反复摩擦着颈窝边的柔嫩肌肤,痒痒的,暖暖的,带着帝王身上浅淡却厚重的龙涎香,激得邑青忱浑身打了个颤,耳尖微微透出一点粉红来。
许久,二人不曾的话,殿内寂静,唯有三足鎏金麒麟纹香炉中袅袅升腾的暖香。
“太傅,今晚留在这里陪朕。”萧凌珹嗓音低沉,混着一点倦意,越发富有磁性。
邑青忱却蹙了眉,想到方才殿中的情形无名火起,冷淡道:“罪臣听闻前朝粟炀帝夜驭七男五女,而为天下人笑,更难逃史笔如刀,落得遗臭万年。难道陛下也要效仿吗?”
萧凌珹缓缓扬起头,凤眸中盛着和煦的笑意,仿佛被这句质问取悦到了。
他今夜的心情格外好,大约从掌灯十分就开始了。那时孤影从天牢中回来,将他在天牢中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拉的向帝王回禀。
待挥退了孤影,萧凌珹又将邑青忱兄弟二人的对话来回思量了几遍,那个邑澜庭是明显在撒谎,而邑青忱看上去并不知晓邑澜庭的所做作为,那么就是说,与老三同流合污的只有邑澜庭一人,可是老三手中邑青忱的亲笔信又作何解释?
他想不清楚。
可是,他却隐隐的感觉到,无论邑青忱到底是否与老三勾结意图篡位夺权,他终归并不想将自己赶尽杀绝。
仅仅如此,便令他心情大好。
“陛下?”见萧凌珹久不回应,邑青忱试着推开圈着自己的双臂。
萧凌珹不但不松开,反而加重了手臂中的力道,附在邑青忱耳边带着笑意低低道:“太傅,朕可没那个本事夜驭七男五女,朕最多夜驭一人。”说着轻轻噙住怀中人雪白小巧的耳垂。
周身像过电一般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邑青忱实在忍受不了,猛地挣开了萧凌珹的禁锢,缓缓退开几步,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莫冰言那衣冠不整的模样,眼神便更冷了,他乜着萧凌珹,真想问出一句,“陛下刚刚不就临幸了莫冰言吗?现在又如此这般,比之粟炀帝也不遑多让。”
可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总觉得这话像是后宫嫔妃争锋吃醋一般。
萧凌珹站了起来,凑近邑青忱,自顾自笑了起来,“太傅,朕的本事有限,只能夜驭一人。”
“是吗?”邑青忱缓缓后退,“那您何不再宣他来?”
“没有“他”,只有太傅一人。萧凌珹逼近几步,抄了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几步滚落在龙床上,将人压在身下,幽幽道:“朕虽没本事夜驭七男五女,但朕却可夜驭一人十三次,太傅要不要试一试?”
邑青忱眼神闪烁,有些慌乱,一时气息不稳咳了起来,喉中淡淡的血腥味散了出来。
萧凌珹将人翻了个身,轻抚邑青忱的脊背替他顺气,叹了口气,“太傅不必惊慌,今晚朕不动你,只要太傅陪着朕就行。”
又唤来宫人给邑青忱漱了口,二人才重新躺下。
邑青忱滚在龙床最里侧,尽量和萧凌珹拉开距离。这一日他也是疲累至极,不多时便昏昏入睡。
萧凌珹却毫无睡意,他翻过身,轻轻凑近邑青忱,侧卧着单手支颐,用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人并不安稳的睡颜,那人面色苍白,像风干了的阳光,几近透明,额角隐隐透着青紫色的脉络,看起来无辜而脆弱,线条无比流畅的侧颜因着近日的消瘦愈发深邃,细看去,竟带了几分刀劈斧削的清冷孤高。
忽然,那人鼻尖轻哼了一声,眉峰陡然蹙起,细密浓黑的睫羽不安地轻颤着,仿佛在梦里仍在承受着某些痛苦。
萧凌忱的心也跟着轻颤了一下,隐隐的心疼自灵魂深处传出,继而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试图抚平那蹙起的眉峰。
“杀...萧凌珹!?”
邑青忱无意识地呢喃着,眉峰蹙得更紧,全身都在轻轻战栗,却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萧凌珹收回手掌,立即侧身坐了起来,阴沉地睨向卧榻之侧的人,双眸瞬间底布满狠厉,杀意在微凉的烛光中骤热腾起弥散了整个甘露殿,片刻,他又盘桓在邑青忱耳边,冰凉道:“你要杀了谁?”
“珹儿,快走,有人要杀你。”
原来如此。
萧凌珹缓缓地舒了口气,又侧身躺下,一边轻抚邑青忱的肩头,安慰仍在微微颤抖的身躯,一边细细思索起那天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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