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如意馆
邑青忱起身,绕过圆桌,将轩窗轻轻阖上,将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隔在窗外。
萧凌忱也站了起来,立在邑青忱身后,揽着他劲瘦的纤腰,低头,将那枚翡翠同心扣小心地系在了他的腰间。
“永结同心.....”
萧凌忱微阖着眸子,梦呓般覆在自家太傅耳边低低重复着那四个字,像是说给怀中的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他的嗓音暗哑低沉,像是被大漠风烟吻过一般,又像是春三月间漫天飞舞的杨花柳絮,缠绵而无根,注定要在短暂的曼妙飞舞过后落入泥泞中,最后沉浸于无边黑暗的地底。
邑青忱伸手轻轻抚摸那枚翡翠同心佩,细腻的触感轻轻刺激着指腹,微凉的感觉沿着指尖的纹路传递周身,心中万种情绪繁杂,眼角莫名的湿润了起来。
之前种种历历在目,他有过怨,有过恨,有过痛,有过悔,有过耻辱,只是在这一刻,这些纷乱的情绪在脑海中混杂为一片朦胧的浅白,都不重要了。其实,他始终都并未真正恨过他,那是他的珹儿,他怎么可能真正恨得起来。他甚至深切地痛恨过自己,恨自己身为太傅为何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徒弟,恨自己身为臣子为何没有早点勘破那隐在暗处的歹毒谋划,可他就是难以真正痛恨起他的陛下。
轩窗外的风声越发紧凑,邑青忱微微阖着眼,或许是自己太过容易惶恐不安了,或许他的珹儿是真的了然到他们之间的误会了。。”
如此想着,心中长久以来的惶惶不安似是平复了不少。外面渐渐响起了雨声,而他却觉得心中安静,还有微微透出的暖意。
一时,二人重新落座。
正欲用菜,一个伙计却又轻轻推门进了雅间,“客官这是您要的酒,本店上好的秋月白。”
临去时又将一枚珍珠塞在他的手中。
邑青忱下意识收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凌珹,却见那伙计背对着萧凌珹,做了一个邑澜庭的口型,随后便捧着托盘退了出去。
二人用膳,菜过五味,萧凌珹忽然浅笑着起身,“太傅在此处略等一等我,我去去就来。”
邑青忱有些狐疑地蹙了蹙眉,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待萧凌珹出了雅间,确定他走远后,他有些慌张地自袖中摸出那枚寸许长的纸卷和那枚珍珠。
那个伙计嘴唇开合,分明说得是“邑澜庭”三个字。
难道澜庭又在牢中生了重疾,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那些伙计又是什么人派来的?会是澜庭的人吗?
顾不得细思,他小心地碾开那枚纸卷,见焦黄的纸叶上书着一行极小的墨字,“邑澜庭危,欲救澜庭,欲知当日观音庙情由,速来如意馆,以珍珠为信,方可入天香阁,过时不候,邑澜庭必死。”
邑青忱看地心中怦怦直跳,又将纸叶翻看了几遍,连同纸叶背面也瞧了,再未多见一个字。
又将那枚珍珠取出细瞧了,饱满圆润,与别的珍珠并无不同,想来就只是个信物罢了。于是将纸页并珍珠收入袖中,疾步奔出荷百楼。幸而那如意馆并不算远,只在相邻的红笼大街上。
此时风雨晦暗,早没了那摩肩接踵的人群,邑青忱一路疾行,还算顺利,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如意馆。
只是如意馆中的生意却不曾冷落,它是京中最大的南风馆,总共七层,自下而上,装潢越来越高级,小馆们的样貌身形也是越来越出挑,及至到了第七层,那小馆个个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还真是主打一个丰俭由人。
一入馆内,邑青忱便瞧见人流如云,一对对,一双双坐在大厅内调笑着,吃喝着,互相哺着酒。
那些客人们迫不及待得上下其手,惹得小馆们时不时娇吟出声。
厅内仍拢着炭盆,蒸腾着胭脂香气和汗液混合的气味,闻了叫人几欲作呕。
邑青忱蹙着眉,左右巡视了圈,正不知寻何人接头,那老鸨子已经拈着一面芙蓉扇来到近前,真不知她是冷是热。
邑青忱试探性地取出珍珠,那老鸨子眼尖,也不用细看,惊呼道:“原来是贵客啊!您请这边走。”
说着便引着邑青忱一路延着棕红色木质楼梯向上而行,忽又回过头来,“贵客可需乘轿,要是贵客......”
“不必。”老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邑青忱打断。
那老鸨也不生气,只嘻嘻笑了,仍引着邑青忱继续向上,未几,便来到了第七层,这第七层果然别致典雅,与第一层不同,大厅内并无人流,只有几个忙慌慌的仆人,捧着托盘向雅间里送东西。
“就是这里了。”老鸨子顿住。
邑青忱抬头,只间那雅间一侧挂着一块描红木牌子,上书着天香阁四个字。
邑青忱禁不住皱眉。
那老鸨推开门扉,笑吟吟道:“贵客请进,稍后片刻,自然有人来寻您。”
邑青忱进得门内,瞧见这屋子被一道胭脂红的纱帘隔成内外两进。
外间无甚异常,皆是普通的陈设,无非是桌椅木凳,梳妆台之类的。
老鸨子早轻轻闭上门自去了。
邑青忱枯坐在绣凳上等着,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于是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外面来回踱步,心下担忧邑澜庭,更是焦灼。百无聊赖间推开了那面胭脂红的纱帘,瞬间愣住了,一帐软榻倒也稀疏平常,软榻右侧是一扇阖着的雕刻着芙蓉花的轩窗,左边挨着墙边立着一丈来长,一尺来宽的黑色漆木长桌,长桌自上而下又加了隔层,好似一个多宝阁一般。
第一层自左向右依次摆着粗粗细细,大大小小的玉柱。
这是什么?
邑青忱出自世代清流之家,又一向醉心诗书武艺、清高立世,实在是个端方君子。
端方君子不认得那是些什么,上前细看,随意捏起一柄最细的,那玉石触手微凉,仔细瞧去,那玉柱的成色也是不错,只是,岁说是最细短的,也有婴儿手臂般粗细,长短也有八九寸,且玉柱上盘着根根脉络,如同隆起的青筋一般,头部还较柱体膨大不少,中间一道柔和的线条,将那顶端分出两瓣。
邑青忱一阵头皮发麻,就算是再没见过,如今猜到了,只觉得那东西烫手,赶紧撂下。
目光扫向第二层,依次码着皮鞭、红绳、铜铃铛、红玉制的小夹子,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他也认不全。
再看向第三层,却满满当当地码着书册。
邑青忱心知不是什么好玩意,也并不翻看。
忽听得门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会是那送出纸卷并珍珠的神秘人吗?
刚刚转身,那扇雕着折枝芙蓉花的木门边被重重地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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