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回忆：叫醒我，好吗？

第二天魏途月醒来时身上黏糊糊的，谢疏已经不见了，他望着乱糟糟的床榻愣了一会儿，突然怒从心中起，抓起枕头就往地上一摔。这时门开了，枕头正巧打在开门的人身上。

“喂！”谢疏转身躲过，魏途月才看清他手上端着一盆水，他正护着水盆，避免水洒出去。

“你怎么了？”谢疏站定，将水放在桌上，弯腰把枕头捡了起来。

魏途月看着他的后腰，脸突然红了，别开了眼。

“干什么？又生气了？”谢疏一边拍着枕头一边走到床边。甫一坐下，魏途月便马上朝另一边挪了挪。

谢疏靠近一些，他便又挪远一些。

谢疏歪着头去看他，问：“到底怎么啦？”又哄他说：“我打了水来，你把身子擦一擦好不好？船上不便洗澡，我怕你身上不舒服……”

魏途月立马转过头，说：“我身上为什么不舒服？”

谢疏：“……”

魏途月指着门，道：“你出去。”

谢疏猜他是起床气，便说：“我帮你把床铺收拾一下吧？等会儿你擦完身子，换好衣服咱们就能一起去吃早饭了。”

魏途月白他一眼，下床去一旁擦洗身子。谢疏背过身收拾着床铺，听见身后的水声，谢疏有些心猿意马，但他不敢转头，他怕魏途月生气。

等魏途月清洗完，换好衣服，谢疏也收拾好了。转头见魏途月似乎在找着什么，便问他，魏途月道束发的发带不见了。谢疏收拾的时候刚好看见，卡在床边缝里了，便找出来递给魏途月。

魏途月接过，顺势坐在床边束头发。谢疏坐在他身后，魏途月的手指纤长白净，绕着黑发，一缕一缕，向上笼着。

他抬起胳膊时，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光洁的手臂，谢疏看见他手腕处有着隐隐约约的红印，是自己昨晚“不小心”太用力了。

“好了。”魏途月束好发冠，转过身发现谢疏盯着自己，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走不走？”

谢疏果然凑过来，道：“走。”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双手已经支在魏途月身子两侧，将人困在其间。

魏途月推着谢疏，让他离自己远一些，但无奈谢疏已经贴了上来。他鼻尖蹭着魏途月颈侧，像去认他的气味似的，手滑上他的腰。

“谢疏……”魏途月想提醒他停下来，可谢疏已经开始吻他、把他搂紧怀里，魏途月被他的吻惹得腰上发酸，但还坚持要将谢疏推开。即使他的力气越来越小了。

谢疏握住他的手，说：“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魏途月想起昨晚的事，脸一下就红了，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抬起一脚把谢疏踢开。

谢疏“咚”一下跌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魏途月大生气：“滚！”

谢疏在躲避魏途月摔来的枕头中逃出了门。

一出来正好遇见路过的其鸢，其鸢听见魏途月让谢疏滚，忍不住感叹道：“哇，他在你的照顾下真的好了很多欸。今天声音听起来都有精神了！”

谢疏：“嗯。你说得对。”

今日一天，又是魏途月在前面走，谢疏在后头默默跟着。

到了晚间，今夜天气很好，月朗风清，繁星如沸。不少弟子都从船舱出来，在甲板上赏月观星。魏途月与谢疏两人远离人群坐着，夜风轻柔，把魏途月的发丝吹起来，扬到了谢疏身侧。

夜色静谧美丽，看得人入迷。二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一会儿，谢疏突然问：“昨晚上，你做了什么梦？”

谢疏没有说，昨晚魏途月睡着后，突然说起梦话，又在睡梦中大喊起来，一边喊一边发抖，谢疏忙抱住他，而魏途月在他怀里也不停地颤抖，双眼禁闭，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谢疏细看，发现魏途月又在梦中哭了。他睡着了眉头都是紧皱着。弓起身子缩在谢疏怀里，好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崽。

他想起晚上端药给魏途月时，魏途月也是这样在睡梦中流泪。

谢疏看着怀里的人，替他将泪擦干净。谢疏知道，魏途月从不在人前如此。而这样从不在人前示弱的人，总是只在梦中才敢流泪。

现在他们坐在月夜繁星下，风使所有人都变得柔软起来。能听见远处有其他人闲聊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这样刚好。

魏途月听见了谢疏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又梦到雨夜，又梦到母亲和妹妹。还梦到死在他手下的文家兄弟，和罗刹门的那些和他一样的孩子。他们的血变成雨，淅淅沥沥地砸下来。

在梦中他祈求母亲不要生下自己，因为他自认他的人生只有痛苦，若是不被生下，他便不需要承受这些。魏途月那年脑子烧糊涂了，对于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也不过是记忆的画面交替再脑海里面翻涌。可他始终困于“亲情”的牢笼。

他不能忘了母亲和妹妹，他不能独自苟且偷生，他应该去找她们、去救她们。

即使他们之间没有“爱”，但他们身上那么一点相似的血就意味着责任。

魏途月一天做不到这些，就一天不能感到快乐，因为他没有资格。否则他会被梦里的愧疚感惩罚。

曾经在母亲体内的共处并没有因为分娩而断掉，反而化为无形的绳，将他们一生一世捆在一起。

隔得越远，勒得越紧。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魏途月看着船下的江水，不说话。谢疏也不催他，二人一起安静地看着粼粼的水光，或许时间会停在这一刻。

良久，魏途月开口了，他的声音和风一样轻，但刚好谢疏能听到。

他说：“谢疏，以后我再这样，你叫醒我好吗？”可是，他们有以后吗？

他不想再这么痛苦了，不想再像这样，连一个梦都能折磨自己。他想从其中走出来，以前身边没有人，但现在他想试一试，会不会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他想起谢疏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他不是一个人、说喜欢他。

魏途月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多少，但魏途月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毕竟他一点都不曾拥有过。

他也知道这喜欢难以长久，但他只求此时此刻。

魏途月转头，谢疏的眼睛带着笑，亮亮的，星星落在里面。

谢疏说：“好，我会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