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忆:赵景烨目录

第17章回忆:赵景烨

魏途月愣了愣,眼睛一垂,再抬起来时,又是那样的笑,道:“我这难道只你谢大师兄一个人能来不成?”

谢疏:“那还有谁?”

魏途月:“到了新地方,自然有新朋友。”边说,边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另一杯茶,“我方才在林子里迷了路,幸而遇到一位公子带我出来,便请他喝了杯茶。”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交朋友。”谢疏看着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魏途月不看他,将茶盏送到嘴边吹了吹,缓缓饮下,“我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谢疏凑了上去,撑着下巴,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魏途月斜着眼回看,“你想知道什么?”

谢疏盯着魏途月,道:“你的事……你从来不说。”

魏途月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茶盏。碧玉的杯身上绘着一只断线的小小纸鸢。纸鸢没有线,便没有归途。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魏途月摸到了,不自觉地用指甲轻轻抠着。

魏途月平平淡淡地说道:“从来无人听,又何必说呢。”

谢疏道:“你愿意说,我就听。”

魏途月平静地讲着那早已编好的身世。母亲如何、妹妹如何,自己又是怎么拜入昆仑派,真假参半。这对他来说早已形成了惯性记忆——这是他在罗刹宫学到的基本功。

他一边向谢疏说着自己编造的身世,一边想着罗刹宫的种种,没注意到谢疏看他的眼神。

回过神来时,谢疏又盯着他。

“怎么了?”魏途月无措。

“没什么,说起这些,你会难过吗?”谢疏问道。

以谢疏的生平,显赫的家世、卓越的天资,所有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似乎从没遇见过什么难事,从没有什么意难平、不可得。所以当他听见魏途月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这些曾经的伤疤时,他只觉得心疼。

“为何难过?”魏途月道:“这都过去了……”怎么可能过得去——他讲这句话时,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真实的身世,一时竟然真有些酸楚。

谢疏道:“我怕这是你的伤心事。”

魏途月笑,“是伤心事,但人不能总做伤心人。”魏途月想,谢疏光听见这些,就如此替他难过,若是知道自己真实经历的种种,真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谢疏问道:“你做梦会哭,也是因为这些?”

魏途月不说话了,只默默笑,垂下眼睛,去看杯中的茶叶。那茶叶在水中微微发着抖。

谢疏道:“我不问了。等你想说时,再说给我听。”

魏途月点点头,说好。又说天色晚了,谢疏见他脸色不好,想是勾起往事。谢疏便也不再多说,寒暄两句后起身离开。

他没注意到,魏途月握着茶杯的手已经微微颤抖,魏途月不是不想继续说,而是强忍着,说不出话来了。

待谢疏关门走远,魏途月终于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他捂着胸口,不住喘息着,额头上因为疼痛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魏途月疼得爬也爬不动,一月之期已到,他体内的碧蚕毒蛊发作了。

他几乎是拖着身子到那放着缓解药的桌边,伸手一探,还将药盒打翻了下来。药丸掉了出来,魏途月慌忙去捉,好不容易终于捡到,他赶紧塞入嘴里吞下。

片刻,痛楚终于缓解。魏途月狼狈地瘫坐在地,看着满身狼藉,心想:没有时间了。

天禹城南边,密林之后的别院,也不宁静。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赵景烨坐在灯下。

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刀和一个木偶,木偶初具人形,赵景烨正十分专注地,一刀一刀刻画着木偶的神态身姿。看得出来,他十分看重手中的木偶。

很难想象,平日里看上去那么高大威猛的男子,会喜欢如此精巧的手工艺。

风吹火光微微摇动,随着光源左右摆动,周遭的情景也能显出个大概来——这画面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周围竟然堆着无数木制的人偶,有大有小,大的甚至有一人等身之高。且这些人偶各具神态,惟妙惟肖,不细看,似乎是活过来了一般。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人挤在这间屋子的黑暗中。

房间的另一头,是那张床榻。虽然被掩盖在纱幔后,但还是能瞧见床上人挣扎扭曲的身影,听见床榻上那人的痛苦呻吟。

“啊!”

“赵景烨——你不如杀了我!”

床上的人青色的衣衫因为他痛苦地扭曲而变得褶皱不堪,他的长发早已散开,凌乱地贴在他的满是汗水、泪水的脸上。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了,如同一尾在旱地上垂死的鱼。

赵景烨听见那人的咒骂,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人,道:“杀了你……竹青,你说过,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久违的,他叫他的名字。

床上的人虽在痛苦之中,还是一愣。

上次听见赵景烨这么叫他,他们还不是如今这般境遇。

赵景烨从小生在天禹城外,五岁时才被赵献恩带回来。

那时赵夫人所出的赵景珀已经两岁。一时间关于赵景烨生母的风言风语不断,传到赵景烨耳中,也传到赵夫人耳中。这一切都让赵夫人觉得赵景烨是耻辱的标记,遂对他永远是冷嘲热讽,十分苛待。

赵献恩对这些也不大关心,于是在赵景烨幼时,就连奴仆们也敢对他随意议论。

他没有什么玩伴,只能自娱自乐,不知何时喜欢上了雕刻木工,闲暇时,便雕刻了许多木偶陪伴自己——他把这些当作自己的伙伴。

但后来这一爱好被赵献恩知道了,只说他不务正业,“什么玩偶讨巧,净是些闺阁女儿的东西。没想到我赵献恩在外,男儿顶天立地一世,竟然生出这么个无志无用的儿子。”

即使面对旁人的流言蜚语,年幼的赵景烨也从没有哭过,但今日是他的父亲。那个将他从外面带来这天禹城的父亲,对他说了这样的话。赵景烨终于忍不住委屈,眼睛湿润了。

泪还没来得及落下来,赵献恩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想不到你竟然软弱至此!来人!把这些破木头都给我拿走!烧了!”

说着,不顾赵景烨的哭喊哀求,将他所做的木偶木雕尽数收走,扔进火堆,烧成了灰烬。

从那日起,赵景烨变了。他沉默寡言,只知整日练武。后来渐渐的,他成了赵家练武场上的常胜将军,其他弟子也越来越畏惧他,虽说门内对练点到为止,但与赵景烨切磋的人非伤即残。也是从这时候起,赵景烨明白了,在这世上,畏惧比尊重来得有用得多。

后来他遇见了竹青。

两年前,竹青被罗刹宫派入天禹城卧底,他是无名叁阶,任务是调查天禹城内防守与地形。天禹城中平日多习武比试,内设医馆,竹青伪装成医者混入其中,常作赵景烨随侍。

一来二去,二人便相熟了。

或许是因为赵景烨从没遇见过什么对自己好的人,他对“爱”的理解是很简单、浅显的。所以当面对竹青的那些日常问候、受伤时的照顾,赵景烨动心了。他以为自己终于遇见了一个爱他的人。

竹青没想过,赵景烨会对自己产生别样的情愫。但既然有了,不如好好利用。他也因此在任务上得益不少,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将天禹城内防与地形查个大概。

一个月前,竹青行事败露,查出是罗刹宫卧底,被天禹城关押。

对于罗刹宫来说,任务失败的杀手便是弃子。等待弃子的只有死亡。

但竹青没想到,他对赵景烨的利用,让他落入了一个生不如死的境地。

赵景烨负责审问竹青,他对外宣称,竹青不堪刑讯而死。

实际竹青被赵景烨废去武功,囚禁在别院中。不仅是赵景烨的羞辱折磨,今日的他还要承受碧蚕毒蛊发作的痛苦。

而此时此刻,赵景烨只是坐在床边欣赏着他。

竹青苍白的脸,凸出的眼球,枯槁的身躯。这是他曾经最美丽的木偶,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木偶快要死了。

赵景烨清楚,没有解药,竹青体内的碧蚕毒蛊会迅速吞噬他的生命。

这时他忍不住,伸手摸上了竹青的脸,道:“看来你不能永远陪着我了,怎么办,我得找一个新的……”

突然他脑中一闪而过,是今日匆匆一面:魏途月的脸。

这时,他突然笑了,道:“新的……他会和你一样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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