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顾唯夕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去到公安局的，这恐怕是顾总一生中为数不多能去公安局的机会，还是以挚爱之人离世的契机。

平时总一个褶子都没有的西装此刻已经皱巴巴的，顾唯夕平时很注重的外在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了，眼底也像一汪沉寂的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她进去就像走了个过场，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见，她置身事外。

周围时不时有人看向她，惊叹于她混血儿的美貌和不俗的身形，当知道她过来的缘由后没有一个不感到怜惜的。

人们总对于美好的人和事物有更好的耐心和欣赏力。

顾唯夕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她哆嗦着接过文件在下面仓促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平时龙飞凤舞的签名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在纸上，看不到平时的张扬了。

“我们这边会尽快安排周小姐的火化的，稍后就会排号进行等候了，等火化完成之后您这边去取骨灰就好。”还是那位女警，她接待了顾唯夕对她说道。

顾唯夕应下了，人的思绪早就不在这了。

“您跟周小姐是好朋友吧，她那边的亲属一个都联系不上，伴侣也没有，她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打击才会选择这么疼的方式去结束生命。”女警忍不住说道，即便是工作了这么多年，但看到周慕远的……

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一个家里人都没有的女孩，履历也很漂亮，就这么的走了。

顾唯夕听到‘好朋友’的字眼嘴唇动了一下，她从来都不是周慕远的好朋友，但最后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认领这位‘好朋友’，她们明明是亲密无间的恋人，最后还是躲不过。

手指划拉了一阵，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道，“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一生挚爱的那种好朋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折中回复了。

女警面色古怪了一阵，也没说什么。

“我能看她最后一眼吗？”顾唯夕沙哑着嗓音道。

女警拿回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恐怕不太还顾小姐，您还是别看的好，周小姐她……”

未说完的话已经明示了顾唯夕，不看是给周慕远最后的一丝体面了，看了恐怕还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见的话周慕远就能在顾唯夕心里留下最好的印象，但要是看了，指不定还要给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后面女警说了很多很多，但顾唯夕都没听进去，只能偶尔在话语里给一些回应，但说的话没有一句进了心里。

警局里人来人往的，很多人都往顾唯夕看，顾唯夕都没有在意，或者说从得知她的小远出事以后她已经做不到维持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了。

心里巨大的悲伤包裹住了顾唯夕，她是真他妈的混蛋，这么多天联系不上她居然没有联想到一丝不对劲，只当是周慕远还在给她闹小孩子性子，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了。

她有关心过周慕远吗？没有。

周慕远跟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身边想都不用想也没什么体己的朋友，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就算受了气也绝不会让外人察觉半分，顾唯夕一直都觉得她的小远无所不能，却忘记了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女孩，一个很脆弱的女孩，只不过不会让你知道的脆弱罢了。

最后顾唯夕浑浑噩噩地出了警局大门，她这样的状态确实让人很不放心，她自己也知道，叫了代驾来开车回到周慕远在郊区那块的房子。

她的小远还在等她回家呢，回晚了她要跟她闹脾气的，她面带微笑的想道。

房子里还是她出门前的样子，顾唯夕亲自打扫卫生了起来，等家里收拾好小远就该回来了，她总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屋子，小远有洁癖的呢。

顾唯夕从被认回去之后就鲜少干过这些粗活了，现在干得自然是不衬心意，她也没气馁，就一个人一点点地扫和弄。

得亏周慕远的房子不算大，不然顾唯夕干3天都吃力，她把碎片都扔了，把地板擦得锃亮，看不出去上面的油渍了，房子在她一番打扫之后还算有了点样子。

屋子打扫好了之后也没见周慕远，她就像个小孩似的在门口的沙发上一直张望着，门开了条缝，到时候她的小远看到她给她留了门肯定会很开心的，顾唯夕想道。

她一个一米八多的女人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沙发上等待自己的恋人归来，长长的睫毛动了又动，但还是没能等到她的恋人归来。

一定是老板又在刁难她的小远了，顾唯夕心道。

小远脾气好就是容易受欺负的，她得多护着她点，不能让她受欺负，她还要保护小远一辈子，顾唯夕美美的想道。

天气又冷了，街上的树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住了，风似乎更凉了点，能钻进人的骨子里作祟。

顾唯夕缓缓站起身，下雪了，江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初雪应该是跟恋人在一起依偎在一起的，她还在等她的小远回来。

注定是等不到了，无数次未接的来电，她已经形成习惯了，每天上下班都习惯给小远发信息，每天一有空就往郊区那里跑，公司郊区两头跑，现在有应酬顾唯夕基本都会推掉，后面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顾唯夕是个老婆控，要是回家晚了老婆就不高兴了。

对于取向这个东西很多人其实对顾唯夕颇有微词，但人家能力跟财力就摆在那，说多了又有什么用呢，表面上还是得要笑脸相迎，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只要大家都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那点事情能算得上什么呢，反正现在年轻玩两把，到了年纪就自然要结婚的。

顾唯夕的梦醒了，她的小远已经不在了，她没办法在自欺欺人了，每次到了她跟小远的‘家’后，顾唯夕就卸下了所有的面具。

一个那么大的人哭得像一个小孩一样，哭到不能自已。

‘家’里属于周慕远的气味和生活痕迹都在一点点淡去，顾唯夕每次都已经很小心了但属于周慕远的痕迹已经淡得不能再淡了。

她睡进她的小远睡过的床上，床上的气味还在，顾唯夕就感觉她的小远其实从未远离过她，她们还在相依在一起呢，她的小远在床上很缠人得紧，像个树袋熊一样抱她。

顾唯夕每次在床上睡觉都不会把自己的受教舒展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一个‘球’。

这样，她在抱着小远，小远就不会怕了。

最后的最后，也是顾唯夕带着她的小远回家的，她给她的小远挑了一个最漂亮的盒子，小远最喜欢漂亮了。

等再次接过她时，顾唯夕又哭了，哭得全是颤抖着，盒子很轻很轻，里面却装了她的恋人，她的恋人。

她一个活生生的恋人，有血有肉的爱人最后却只有那么点分量，很轻很轻，但顾唯夕同时又觉得很重很重，压在她的心头上。

周慕远也很高很高，身高有176，可是到后面，到后面……

她就静静地躺在顾唯夕的双手上，顾唯夕一边走一边哭，她的全世界在她的小远不要她的时候早就崩塌了。

她的小远为什么不要她了呢，是她伤了小远的心。

殡仪馆工作人员看着顾唯夕离去的身影说道，“真奇怪，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伤心的为谁的离去哭了，她哭得可真伤心。”

“谁说不是呢，大概那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吧。”

此话一出，工作人员都了然于形的模样，在这个世界上除去了亲人的离开，那就莫过于挚爱的逝去了，挚爱之人离去给人带来的影响才是最大的，也许1个月、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也有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找新人，谁又能说得准呢？

顾唯夕时而清醒时而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梦里，现在梦该醒了。

认领了周慕远的骨灰后就应该去销户了，但顾唯夕迟迟拖着不肯去销户，潜意识里她还是不相信她的小远已经永远离开她的事实了，好像只要她拖着一天，她的小远就在多活着一天。

最后被下了最后的通牒，要是再不来就要自动销户了，顾唯夕才带齐了证件去办理销户，办理的时候工作人员让给证件她像一只护食的兽，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给了。

江城的雪还在下，天气还在一点点变冷，就像顾唯夕的心一样，这段时间她的泪加起来比之前哭过的任何次数都要多，她这辈子最多的眼泪都贡献给了周慕远，人家还在的时候她不珍惜，现在人走了她倒是突然怀念上了。

真他妈的犯贱，真是贱到骨子里了，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她自食恶果。

最后，‘周慕远’这个人彻底地从世界上清楚了，她永远的不在了。

最后的最后，顾唯夕除了那个很轻很轻的盒子就什么都没剩下了，这是她的小远在的唯一证明了，她最后还有的东西了。

前面的路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地上冰冷且滑腻，像抹了油似的，顾唯夕才惊觉自己早就不知在何时眼里都是泪了，泪水糊满了眼眶，她哭的时候已经没声音了，她抬手去擦眼泪，结果发现眼泪像打开了阀门，越擦越多，止都止不住。

周围的人不时去会向顾唯夕投去探究的目光，但顾唯夕一点也未觉，她的世界至此已经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