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试探

回到卧房，周屿宁迫不及待打开了那两幅卷轴，画展开一分，她眼睛便亮一分。一幅是萧云纤的画像，出自宫中画师之手，一幅是她及笄后，手拿桃花的画像，出自长乐公主之手。

举起画，刚打算好好欣赏一番，一截拇指大的竹管滑落。她放下画，俯身捡起竹管，从里掏出一封信。

她边展开信，边往床边走。当一节细长的纸拿出，她刚好坐下。信上仅有着两句话：

予赠君，望君见画如见人。

予送君赠之，冀汝记其日。

她却在看了信后，喜上眉头。她当然记得，及笄时桃花盛开，她在第二日与萧云纤于桃林中见面，也是那时，她折了一朵桃花，别于公主耳后，两人自此确认关系。

复又举着两幅画看了又看，她神采飞扬，原来自己那时在萧云纤眼中是这样，脸上有着初见成形的英气，又掺杂着尚未褪去的稚气，笑容灿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了。而另一幅的画中人显然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稚气褪去，眉眼清雅，右眼尾下的痣把本就出水芙蓉的面容平添一丝韵味。

小心翼翼地收了画，将信塞回竹管，又塞入卷轴原处，放入她准备好的盒子里，搁在枕边。她陶情适性地躺下，一夜无梦。

清晨卯时，周屿宁利索爬起，穿好劲衣，套上盔甲，用红巾束起乌发，步履从容去往训练场。

走上台，她举起枪，不容置疑敲向地面，眉眼凌厉，高声道：“去年仲冬我于敌营被伏击，是以计策泄露。如今我已将奸细就地正法，以此为戒。”

台下肃穆安静，众将士身姿挺拔，眼里满是敬意，赫然齐声高呼：“将军威武！”

她抬起手，止住呼声，让他们开始训练。

训练场分工明确，一眼望去，各部整齐划一地比划着。上午各部单练，下午整合为一训练阵法。

她走去弓手部，和气地与弓手们比拼、交流。又转去骑兵连，见将士们汗如雨下，毫无懈怠，她顿时起了兴致，飞身上马，逮住副将要进行比试。

两人踏马离开军营，出了辽城。城外，入眼是枯草稀疏的荒地，马儿好跑，两人先是拿枪，每次送出都直抵命门，复而拿剑，挥舞进攻，扭身防守……乍然，副将剑走偏锋直逼她胸口，她左脚离开马蹬，右脚借力弯腰转身，躲过横行的剑，又用左手扶着马背，右手掌剑找准时机挥向他的脖颈，一小簇随身前去的乌发被斩下。

“副将输了！”她展颜一笑，收了剑。

“将军武艺高强，自然更胜一筹，”副将拱手，满是佩服。

没有了逼人的气质，马儿悠然地往回踱步，周屿宁眼含热忱地注目着辽城上随风飘扬的旗帜，感慨着：“副将入军营很久了吧！”

“有二十年了，”他不见感情地回答，又觉着自己过于一板一眼，补充道：“大将军二十年前救了我，又教我一身武艺，便留在军营以报恩情。”

“是吗？”她垂下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隐了情绪：“副将有心了。”

一同回了军营，副将扶手告退，她应允让人离去，自顾自找起了人。

走过一圈，也没寻见方荀的身影，她把马交给清莺，大步流星回了将军府，终于在西处院落找着了。

那人显然才沐浴完，慌乱系紧腰带，迷茫地望向闯进来的人。

她烦于解释，拖着人进了书楼，要人找出近二十五年发生的事件和人员流动，便一头扎进书海。

一排排的看，一本本的翻，她那书桌放在一沓沓书卷前显得如此窄小，又跑下楼，把凉亭的木桌抬上去。

空出桌上一小处，拿着一踏白纸对着书卷翻找对比，埋头握笔写写画画。

方荀见状只能歇了询问的心思，也不顾一头散乱的乌发，就是找书，抽出，放于桌上。

二十五年进出的人何其之多，有年迈的老将归家养老，有年轻的血液从各处涌来，还有光荣牺牲的烈士们。

她头疼地看着堆成山的花名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踌躇着往方荀处走去，语气微弱：“这些名册可有区分？”

“唉，你可得好好感谢周大将军，用不同符号分了兵种，又按来年分了地区。你要找兵种还是地区？”

“找骑兵和弓手，自不太平地区来。”

方荀抱着最后一塌书往前走着，难以置信：“那你不早说？我可以只把你要的翻出来。”

“以防万一，还是都翻一下比较好，但是漫无目的的找，属实浪费时间，咳咳，”她略微不自然。

方荀挑起眉毛，放下书，自行开始区分，没有戳穿她欲偷闲的行为。

她脸上火辣辣的，明明也没打算偷懒，想提高效率而已，怎么如此心虚？摇摇头，加入区分行列。

哪知不过半个时辰，她掐着点跑下楼把归来的清莺拽了上来。

几人又忙活了两个时辰，当眼前都是她想搜寻的兵种和地区时，她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放归两人，她给书楼落了锁。

夜色渐浓，月不似前几日那么圆，亮度依旧能遮住点点星光。书楼坐落于凉亭后，凉亭往前就是她的住房，清莺歇在偏殿，皆处于东院。西院为方荀一人住处，她父亲还在时便是如此，南院住着少许奴仆。

她颇有闲情雅致地漫步于月色之下。缓缓退了几步，脚步微顿，抬手一拱，转动身形，蓦然碎步定身，舞还没开始就已停下，她喟然长叹，怎么也跳不出萧云纤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感觉。

说到舞，便想到了“南萧第一才女”长乐公主，此人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善长各色舞种。太傅以萧云纤为荣，便以她为耻，学什么都半桶水。

而萧云纤于皇帝五十大寿展示的剑舞，见者何人不惊叹气势恢宏又柔软如柳。

记得当时她坐在父亲后面，整个人精神恍惚的很，猝的站起还打翻了大哥手中的花生米，出了大糗。

那人后来告诉她，在她每每舞枪时，她便记下其中流利干练的动作和浩宇轩昂的气势，融入剑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