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卿本佳人

安都，兴国首府

大兴以文礼立国，而至这第十七位皇帝上位之时，国力已近衰退，外敌天灾，更使民心不稳。

宫内却是夜夜笙歌。

这日，一辆马车缓缓地自城西树林中驶出。

车夫大概五十的年纪，普通粗布衣服，下人打扮。

手中马鞭时不时轻轻抽打着，似乎不着急赶路。

约莫着有了一个时辰的光景，小道边出现了另一名青衣女子，向他们示意。

“吁~”

“你们没有走官道，是明智的决定！”

那女子说

马夫则是一脸谄媚地笑着

“这点东西，权当是请老先生喝茶了！”

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浅绿色的镯子，按在马夫手上。

“多谢姑娘了！快请上车！”

白玉第一眼看见这个姑娘，觉得她不同于别人，素色的衣服有些许的褪色发白，一双粗布鞋子，手工纳出来的鞋底，秀发用一只并不名贵的簪子拢着。

是普通下人的打扮，却隐约感觉到她眉宇间的不同寻常，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再看手上老茧，跟她一样，是个会功夫的。

倒是有些投缘

“凌华见过姑娘！”

上了马车，青衣女子欠身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数，我不是府中那些女眷，放开一些便好！”

白玉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

“是，老爷安排奴婢前来接应，一应安排给姑娘来安都的逐项事宜。

协助姑娘完成计划！”

安顿！

听到这话，白玉心里轻飘飘的嘲讽了一句，却也没多说话！

看来这个爹并不打算让他进家门！

“今日是何行程？”白玉问道

“今日无事，姑娘入城先行回客栈休息便可！”凌华答

对方未曾表达什么不满，倒是让凌华有些疑惑。

白玉心里想着：

也罢，我既为大事而来，没必要为了这从未见过的爹计较。

明日回府

那……

可以安排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要说起白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半个月前荣白两家的一次密谋说起。

茶楼上，白家老爷笑着，为对面的人宣了一杯茶。

“行斌兄能赏光，也是对我白某人的信任啊！早就觉察这安都之中的异动了，自从新帝以来，多少人都在暗中策划筹谋。

而这之中，当属行斌兄您是最有把握！”

对面荣家的老爷荣行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

“已看过白丞令的书信了，计划天衣无缝，也相信白兄能够安排妥当！”

“只要白兄求得陛下的赐婚旨意，我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进入皇城，

只是，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不可操之过急……”

对面人听到这话，抢着说：

“无妨，家里夫人早已和宫中娘娘往来许久，在皇上那吹个耳旁风，这不过也是早晚的事！”

对面人也不再说什么

……

求得陛下赐婚，那必然的声势浩大，不能落了天家的威风。

到时，混着进皇城面圣的队伍，一举逼宫夺权。

反正白庆利自己是礼部的承令，那些细小琐碎的事物都是自己说的算。

白玉见过计划之后着实头疼，实在不明白他这遭瘟的老爹是怎么坐上礼部老大这个位子的。

请了司天监推算，定在了年关将近。

反正意思就是要热闹，好浑水来摸鱼。

这尚未入秋，她便被接来学习礼仪，身为礼部丞令的千金，应该做到稳成持重，知书达理！

可她白玉，怎么也不是这样子的。

他的身世注定他与其他千金小姐不同。

按照顾她的老夫人所说，她的母亲是逃难来的，两人在路上相遇。

当时拖着已过世兄长的尸身没钱埋葬。而当时白家正妻自产下长姐之后就再没生育，于是他的祖母出钱买下了母亲。

母亲葬了兄长，最后诞下一对龙凤双子而亡。

祖母对男孩分外喜爱，对女孩却不管不顾。随口说了一句

“多余一个！”

给了老妇人一些子银两，叫随便找个人家打发了就是。

故此，远离喧嚣，却自有一番奇遇！

她名字便是多余，是她祖母给的，而玉是她师傅给的，觉得她自有天赋，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姑娘？”

“嗯！你安排便好！”

凌华点了点头，开始端详起这位二小姐。

她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庶女，面庞干净，眼睛明亮有神。

颇有几分英气。

头发简单盘起，衣服是不时兴的款式，却也是干净利落。

她泰然自若，仿佛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没有唯唯诺诺，也没有颐指气使的，趾高气扬。

不像是落魄小姐，反而倒是深具城府的高手！

来到客栈房间，白玉习惯性的观察四周。

“姑娘这一路想必也是累了，早些安顿吧！“

凌华将行李放在桌子上

“奴婢就在您隔壁的房间，您有事吩咐一声就好！”

房间陈设干净，该有的也都有了，算得上是南北通透，窗明几净。

推开窗后面就是一条街，目测对面墙头她可以翻下去。

今天怎么也得干点什么……

可……

怎么不被跟踪呢？

……

当夜，白玉一身夜行衣从客栈的窗户翻身出去。

在角落里，捅了捅自己的喉咙，吐了一些酒出来，为了出来这一趟，她可是费了不小力气。

现下已然宵禁，四下无人，白玉身形一闪，隐入夜色之中。

安都城墙很高，四四方方，四角各有一座卫城。

城墙之上是各色的弓弩，用铁铸成的狼牙棒泛着寒光，一对对的士兵来回巡逻。

皇城在中央，金殿之前是宽阔的大广场。

墙就像是夹饼，内外贴满了铁片，再用烧化的铁汁把他们和砖石之间的缝隙浇筑在一起，整个城墙连成一块，固若金汤。

且外壁光滑，连鸟兽都无法在上面停留行走。

白玉不敢贸然上前，怕这城墙会映出人影。

向东，则是城中的富贵之地。

茶坊，钱庄，青楼，还有达官显贵们用来金屋藏娇的院子。

此处不宵禁，是公子们寻花问柳的去处。

风月浪荡，鱼龙混杂。

也最是可以打探到各种消息。

这奢靡之地，来往者大多衣着华丽，有的出门带一大堆的护卫随从，前呼后拥。有的大街之上左拥右抱。

对面春风楼的灯笼亮着，穿着清凉的姑娘们在卖力地挥舞着手绢，公子们鱼贯而入。

一时看出了神，没注意到那群姑娘蛾子似的扭动着走了过来。

为首的把手里的香纱往白玉脸上一甩，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就要往腰上走。

然后她们一起出手

动鼻子的……

抬下巴的……

掐腰的……

摸腿的……

被这些过分的放肆行径整的烦恼了，白玉拔腿就跑。

“唉！别走啊！

“怎么还跑了……”

……

夜色黑，她溜进一户人家，不知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后院

长廊连着亭子，有石头做的桌凳。

这会没人……

白玉慢慢地走在院子里，踩在满是鹅卵石的小路上，

“咯咯~”

发出很轻的声响……

前院，一个老先生模样的打着灯笼走了过来，在长廊上停下。

“老爷”

提灯的老者向着黑暗处恭敬地一欠身

“夜深了，老爷早些休息啊”

在在暗处还藏着一个人，身形被完全遮掩而去，若不是有这位老者，旁人怕是觉察不到分毫。

那人慢慢回身，眼眸在黑暗里漏出点点光亮，来不及看清其中几分几两，转瞬即逝。

对老者微微低头，缓缓道出

“这就回了，今日望乡，辛苦刘伯了！”

“不辛苦，老头子这也就回房休息了！”

老者欠身行礼后退下

白玉未曾看见，老着说话间，眼睛不易察觉的转动了一下。

随后黑暗中那人转身朝后院走了过来

借着月光，白玉看清楚来人。

身穿黑色的长袍，眼神清澈，身姿硬气而挺拔，玉树临风。

自觉没什么诗书经纶的白玉只能用祸国殃民来形容他，虽说是个男人。

她想起了江湖名册上所写的——

荣琢，字喻章。

父亲是兴国的大将，战死沙场。

其父为赘婿，故随母姓。

一直养在自己的舅父身边，自小战场杀敌。

常胜将军，时常因容貌而被对方轻敌。

治军严格，手里的亲兵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我居然到这来了！”

想必自家宅院内也是戒备森严，今日怎么如此疏于防范，刚才进入此处居然没见到有家丁把守。

想到名册所写加之来时所见，不由得让白玉怀疑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走为上策，环视四周，白玉准备不声不响地跑路。

“咳！”

而就在她迈出腿了但还没转身的一时半刻，背后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影。

“奴……小的见过老爷”

白玉眼疾手快，立马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弯下腰板，将声音压低！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她多年行走江湖，无数次刀剑之下练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毫无破绽！

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如此的机敏警觉，想她闯荡江湖多年，也曾经有过侠盗的名声，那些江湖门派的高手也没有能发现她，居然就被他如此轻易的发觉。

看来这江湖名册少写了一句——

深不可测！

“今日望乡，你怎么在此处？”

对面人率先开口，温和的语气中却夹带着几丝疏离感！

望乡是回家探亲的意思吗，怪不得这院中无人。

白玉心中审视当下困境，略微思索，急中生智，计上心头！

随后她说道：

“小的已经从家中返回了，家住得近，家中尚有兄弟姐妹照料，小的是刚来府上，一些个东西尚且还不够清楚明白。

所以早些回来熟悉一下！”

江湖侠盗，说谎时自然是面不红心不跳！

想来这家大业大的，他也不能把每个下人都认全了。

荣琢听完对面人口中所言，微微一愣神，似是忍俊不禁般失笑一声，点点头，说道：

“嗯！起来说话吧！”

看着眼前人，他眼眸微垂，许多次的望乡日，都会有一两个不开眼的小贼溜进来想摸点东西。

府上留守的刘伯也都有了阅历，一抓一个准。

而今天这个贼……

却感觉有些不同！

映照着园中的灯火，看清来人乃是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却夹带着一丝女子的清秀娟丽

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雌雄。

想来这器宇不凡之人应当不屑于做贼，难不成是来打探消息的……

可放眼望去也没见盗得什么东西，莫不是世家没落，走投无路……

就这样想着，这隐匿在夜色中不易察觉的身影在眼眶中愈发清晰，有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滋生而出，

满满当当的竟爬出一份恻隐之心……

于是乎老爷言不由己的来了一句：

“今日晚了，你且回房休息，什么事待明日不迟！”

说完轻抖衣袖，背手转身，不紧不慢的迈步离去。

“是，老爷！”

听得此话，白玉赶紧应下！

直到面前人真的走远了，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表面上还是沉稳的，但心里小心之余不免地生出些小得意！

直到对面人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才放下心来。

“什么常胜将军，身手再好，也比不过江湖恶人，如此轻易就骗过去了，看来还是我技高一筹，时时刻刻化险为夷！”

等到小贼走远了，荣琢又回头看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

也就是个干活不利索的，且放他去吧……

这样想着，但还是眼眸低垂，转头望向刚才那小贼所在的地方……

一个贼人而已……

怎么总觉得……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白玉一溜烟的跑了，

荣琢回到了亭子。

事情是经不住想的，越想越麻烦，刚才只是小小的一缕感觉，现在演变为了更大的纠缠。

“我这府里守卫森严，这贼应该不会再来了吧，看她应该是刚入行的，不熟悉情况，说不定这是他的第一家，能不能找回来叫他改邪归正呢……”

“话说，他还能不能再来啊……

要不把这一院子的亲兵带出去练练……”

“老爷”

刘伯递上来一件东西，是一个玉佩。

两条鱼雕琢得栩栩如生，首尾相接，这玉佩是可以分开的。

“这应该是方才那人遗落的，看着不是府上的东西！”

“嗯，交给我来吧！”

荣琢接过来仔细端详着，

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

“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莫名有些期待意味的笑了笑。

这下！这贼！

怕是要主动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