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卫家国
“本将军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一只老鼠如何,本将军不在乎,可若是在乎的,自然是要给他本王的一切。
女子的胭脂水粉,华贵衣裳,所食所用,当然为上品。
她所要的一切,本将军自然会赌上性命”
荣琢字正腔圆,步履坚定朝着白玉走了。
这场不长的说辞就像是仪式。
一直到来到了白玉面前,微微低着头看着他。
“席散,本将军养得起老鼠,养得了大老鼠,养得了小老鼠。”
白玉皱着眉,想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但眼看他一些动作,想必又是他想要做出什么试探,白玉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出言打断他自我沉浸的表演。
“老爷”
白玉打断了荣琢的深情脉脉
“鼠类,为大疫之首,所过之处,是生命涂炭,大疫起,民不聊生,且盗食他人劳作所得,为人所唾弃。
小的将他脱手,既然向老爷您那儿去了,您就应该为民除害,就地正法才是”
好像一拳打到豆腐上的感觉,荣琢顿时万分的难受。
刚才与人称兄道弟,转身便要取人性命,行走江湖之人,果然不可小看。
“再者,老爷,此时已濒近子夜之交,甚晚了!”
“鼠兄都出来活动了,老爷您还没有就寝,如此殚精竭虑,实在是我等大兴国民之幸啊”
“老爷身系大兴安邦之重任,不宜过度劳累,哪怕不为自身,也要想着我等小民,全仰赖于您……”
拍马屁拍好了,果然能让大将军好好地回去就寝了。
吹灯了,白玉坐靠在荣琢的床头。是以前行走江湖的习惯,他没有躺在地上休息。
荣琢转了个身,看着白玉映照在床上的轮廓。
“嗯……席散?”
“嗯”
“择日咱们去聘猫吧,择一只魁梧之将,府上便无鼠患之忧,如何?”
“尚可”
“如此……”
“本将军要睡了”
这折腾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霞光突破黑暗的围布,光明的手掌轻抚大地。劳作了一晚的生灵纷纷退出舞台,而酣睡了一夜的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
秋日近了
安都近郊的山庄中,白玉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核桃,剥出里面的核桃仁喂给正站在树杈上的鹦鸟。
此鸟形若雄稚,头戴羽冠,尾亦生羽,其喙坚,可食硬果,亦学人言,志聪,若幼子。他们在一座山庄院子的檐廊之下,四周为山林,时不时传来鸟鸣和各种嚎叫之声。
廊亭之中,几把椅子跟两个少年。
他们姿势不正,手中各拿着一根草棒,在桌子上不大不小的圆形矮桶里,两只魁梧的将军正在打斗。
在少年手中武器的引导下,两位将军势如水火,彼此之间分毫不让,再加之两位少年的摇旗呐喊,
致使战况一度不可控制,双方焦灼之中,难分胜负。
这两位少年,是荣家军中两位将军的胞弟。
自从做了荣琢的亲卫,荣家军也多少接触了,军中治理有方,各位将军也是能人辈出。
将军们也都对白玉颇为的尊重,大概也是看出了荣琢对她有些不同。
其中有赵张二将,跟白玉很是投缘,他们的两位弟弟,对于白玉之前行走江湖的事迹颇为的感兴趣。
现在硬是赖在白玉这边,而荣琢也是没有反对,两个少年都在玩耍的年纪。
来到了荣府,两人又跟洪力一见如故,三个人堪堪来一场结义。
一个时辰之前,两人翻出学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到隐清别院,在亭子里斗起了蛐蛐。
白玉也是没办法,就任由他们去了。
别院原先是当今圣上为他所爱的英贵妃所建,内藏在深山,建有一处狩猎场。相传她为武门之后,擅长骑射,熟读兵法,一曲剑舞颇具英气,故赐英贵妃。
不喜深宫高墙,帝为其建行宫。后病逝,帝睹物思人,便将行宫赏赐与荣家军,以兹表扬。
别院深处的一处亭子里,荣琢也学着两位少年的模样不正不当地瘫坐地瘫坐在摇椅上,怀里是一只通体发金色的四脚兽,此兽身躯肥胖,全身上下覆盖着细密的毛发,唯独四只爪子雪白。
正慵懒地窝在少年将军的怀里,打着哈欠。荣琢一边不紧不慢地抚摸着这只蛊惑人的爱宠,一边轻蔑地看向堂下正跪着的人。
关于荣家码头上出现黑土偷运这件事,这个码头的总指挥有抵赖不过去的责任。按荣家军法,按大兴律法,当斩
“你且说说,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又是如何会出现在我荣家的码头上的,是何人要买卖,要买向何处。
你一句小人不知,难道就要本将军被朝中对立的党羽一本上参了圣上丢了身家性命。
你这等狗奴才好换了主子!”
荣琢倒是稳坐在太师椅,声音冷漠冰冷,而在脚下人看了却是极具有威慑,仿佛分分钟身首异处。
“我荣家何曾亏待你,这一湾码头年年收益不菲,你一个总把式从中有多少收益,我与侯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与你们计较什么。
现如今,你却如此加害我等,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说话的人倒是没有表情,听话的人却是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生怕出错。
“将军……将军明鉴,小的没有私自贩运黑土,不敢谎报晓军,小人的父亲就是这黑土祸害的,吃黑土的最后是什么样子的,小的知道,小的是绝对不会让这东西祸害好人的。”王把式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这次是小的疏漏,请将军也再给小的将功补过的机会,小的必将戴罪立功,把那个为祸一方的奸人揪出来”王把式深切地表示地表示了决心。
荣琢将怀里的四脚兽放在一边,猫咪略微有一些不满地舔了舔嘴唇,走向远处跳上了床榻,又蜷缩了起来。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把式,用极具有压迫感的语气
“这件事,我可以再许你去干,此事事关重大,本将军的名誉,在朝中反对本将军的不在少数,切不可将此事外传,否则后果严重。”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收起了严肃压迫的语气,平和地说道
“不过,本将军选择相信王把式,您也是老侯爷那时候的老人了,他相信您,我自然也相信您。我为您受难的老父亲感到可惜,王把式,你切去吧,做好这件事,本将军自然有奖赏”
荣琢伸手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王把式,给她掸干净身上的灰尘,并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是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全然没有之前的高高在上。
当天晚上,王把式聚齐了码头所有的人,以聚集喝酒以备年关繁忙为理由,各个分组的领头和他们手底下搬货的小工全在这里。他要挨个查。
……
别院的夜晚,伴随着秋叶萧萧的风声,略暗沉的满月,引得群狼嚎叫。山中的猿猴此起彼伏地在彼伏地在树枝间摆荡。
食物不多了,他们在抓紧屯下过冬的粮食。
这个时候,蛇类的身影已经不多见了。
再没有了蟾蜍的聒噪,今夜,分外的沉寂,只听见少年研磨时的声响。
荣琢将追逐烛光不小心落在书页上的小虫轻轻拂去,合上今日才送来的军情报告,随手放在案子上,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盏。
这时,白玉端来新泡好的茶水。
“这俞国,当真是狼子野心,这谈和的条件,简直不可理喻,就是明着抢你的,还说得冠冕堂皇,大言不惭,简直荒谬”
啪!
一声响,荣琢将军报摔在地上
“俞国之人,四处游荡,游牧渔猎为生,不似我兴国,人人皆有固定居所可以安顿,风餐露宿依仗上苍为生。若是遇上大旱洪涝亦或是蝗灾,百姓无以为继,只得做了流匪,依靠抢劫他人维持生计。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的,不只咱们这边,全线投入,他们不一定比咱们过得好。”白玉一边给荣琢倒茶,一边说起了如今的两国交战
“昨个年夏,俞人草原遇上旱灾,之后又逢蝗虫肆虐牛羊无食,多为饿死。
百姓亦无食,这才想起来攻打我兴国,想来这俞国骑兵本剽悍善战,应该是能在短时间内攻入腹地,可惜他们过于轻敌,加之后备的粮草实在不济,这才拖到了今天,甚至拿出了讲和书”
放下茶盏,白玉又将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猫咪抱起来,轻轻地抚摸着。
“老爷不必多虑,这所谓铁骑,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老爷可知会于前线方老将军,千万提防他们最后的反抗,不要给他们积蓄力量的机会,任何苗头要扼杀在最早期。
至于偷袭什么的无甚要紧,阿纳齐为人太过高傲,偷袭这种事他不屑于去干”
荣琢看着白玉,这一番话深得他的心里,不免对她又高看一分。盯着她看了许久,视线转而看向了白玉手里的猫咪。
这个小家伙,真的是能吃,且来府里之后不知道蛊惑了多少人的心,日日府兵们训练之后都要过来看它。
还记得是生辰过了的三日后。
荣琢自练军场回来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根钓鱼竿,往白玉手里一塞,就要带着他去钓鱼,说是狸奴的聘礼。
对于聘猫这事,白玉不甚明白,像那种乡野田间到处都是的小东西,身手敏捷,宛如草莽一帮。
自然是需要从小的时候就抱走,怎么还需要如同人子一般去下聘礼。
做媒的是一位布庄的老板,当然了,心情好的少爷给了他一钱银子。
老爷相中了一只金丝虎,拿出了自己辛苦垂钓了一下午的小鱼,是为他们做熟了,碾碎了。只是可惜,小东西怕人,两人进到一处还算隐蔽的树洞,黑洞洞的只有零星的几处光点。
金丝虎是全身黄色的狸奴,此外还有其他的很多。
肚皮为白色的称作金被银床。身上有黄色斑点的是雪地金缕,纯白色的叫做尺玉霄飞练,黑色的为玄猫,可辟邪。
白爪黑色叫踏雪寻梅,黑背白肚换做乌云盖雪。
荣琢带着做好的鱼粥,放进洞里,期待着小狸奴们一个个投怀送抱,可是许久之后也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少年不耐烦了,扯着衣服,皱着眉头就往洞里钻。
洞里的泥土是软的,少年走不了几步就摔了个大马趴。而少年全然不在乎,继续爬起来,直到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东西,双手左右开弓,一边一个。
少年笑着,又摔了一个。
小狸奴爪子勾着衣服,洞里的树枝勾着衣服,头发沾上了泥土。一边抢衣服,一边理头发,两只手抓着猫也不知道往哪放……
终于千辛万苦之后爬了出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向白玉展示着他的劳动成果。
白玉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些,直到亲眼见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因为抓猫而搞得一身狼狈,抓着几只小奶猫傻笑,还要拿起来转个圈给她展示的时候,
她相信,风言风语也只不过是谣传,这个时时刻刻戴着面具活成常胜将军的人,其实也只是个少年,而自那日之后,两人似乎也更加熟络。
听说金丝虎是容易长成一大坨的东西,几只狸奴分别在荣府和别院里站岗,比耗子还小的身子一个个却是十分的勇敢,或者单打独斗或者团队作战。
像极了自己的主人,把兵法耍得有来有回,十分灵活。
只不过,每次都是打翻砚台,把自己改了样子,好几次做出传世名画,又有好几次差点把自己做成了补品。
荣琢收回眼神,想了想白玉一番话,现在双方都处在危难的地方,都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甚至对方连年的干旱,怕是连军饷都发不出来。
如今更是提出要议和,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莫要紧着答应他们,先拖上一些时日,搓一搓他们的气焰”
白玉一边给怀里的狸奴梳理毛发,又说道。
“嗯,本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这边尚且还能坚持,等到阿纳齐那边全线溃败了,咱们自然能占到便宜”
荣琢把头转过来看向地面,但是却是一直在关注着白玉。
她一个女子对于行军打仗居然有这样的见解和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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