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有女子

翌日，荣府。

白玉站在荣府库房的门口，前面是七手八脚正在开门的荣家老爷，刚刚老爷因为打不开自己家的仓库门而累得满头累得满头大汗，

且拒绝了白玉说要让刘伯过来的方案。

故此堪堪有了半个钟头之后，糊涂老爷总算是有了点思路。

“唉！”

转动着钥匙，随着咔咔的声音响起，大门随之打开。

老爷不顾形象的大手将衣衫一卷捧在手里，肩膀一撞，将沉重的大门推开。

然后臂膀一览，就将白玉抓了过来。

荣家的仓库很大，收藏也很多，一时间把白玉看呆了。

早些时候她行走江湖也做过梁上君子，寻常人家不必说，连那些所谓富户也不敌这里的十之八九。

仓库在偏院，练军场对向，外表看去像一个缩小版的城门，并不是潮湿的，反而是感觉有风通过。

里面藏品众多，不光有各种的兵器，兵书。还藏有粮食，马鞍甲胄等等，还有一些奇珍异宝，珊瑚，玉石，前朝的各种器皿。

仓库还有下一层，里面寒气逼人，藏有冰块。

白玉的眼神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掠过，在一件东西上停了下来——件天丝锦的广袖裙

这让她想起来那时候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是因为刚到繁华之处，见到了衣着华丽的小姐贵夫人，而心生嫉妒，

为了偷盗一件不及这件万分之一美丽的布匹做衣服，就卧底去布庄做了工人。

虽然最后他也没有得到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而且差点被人家打死。

可是在这里，比那件布匹华丽千百倍的衣服，就这样随意的，甚至无人关心地悬挂在仓库里，任由他落灰褪色甚至化为齑粉，

可会有人知晓为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曾经有个人差点丢掉性命。

白玉想着，不免有些自嘲，什么衣服都不过是自己的嫉妒罢了。

现在这位认识不长时间，满胸膛没有好心思的老爷，给她展示出这件衣服的时候，就没办法再拒绝了。

这个，荣琢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看着白玉，确认了她确确实实是被这件衣服吸引了，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可这一次是非常好用的鱼饵。

“本将军这仓库只是十方当中的一个！”

荣琢忍着得意的笑容，从怀里掏出几个厚厚的账本子，放到白玉手里。

自从那几次的试探之后，近几日倒是不再继续，反而这个之前一直冷脸的人开始变得开朗起来，当真有了些少年的样子。

“虽说刘伯在此时间长了，但毕竟也年纪大了，其余地方的管事呢有几个也不是咱们自己人，你们新来的这几个我最中意你和洪力。”

荣琢顿了顿

“可是……洪力那小子吧，毛毛躁躁的，所有这事还是你来做最好！”

他又假装大大咧咧的拍了拍白玉的肩膀。

白玉却这边迟迟没有答应。

“对了！”

荣琢却是没有理会她的疑虑，转过身面对着白玉

“你既然做了我荣府的管事，那么这个一举一动啊就都代表着我荣府，也不能是在做下人的行头了，咱们荣府受皇恩，我等着请宫里头的制衣局来给你做几身衣裳来”

他的眼睛又瞟了瞟白玉，又看了看面前架子上这件衣服

“这件也好看，不知道最后会穿在谁家小娘子身上”

白玉看着架子上月蓝色的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好，小的听老爷安排！”

“嗯，那明日给你选两个得力的副手，把洪力也叫过来，先看看咱们家的账本，前些时日府里丢了些东西，虽说不上是什么贵重的，但是总不能让人觉得咱们荣府腐落了”

“可……实际上”

荣琢咳嗽了一声

“荣府，家大业大，一只老鼠，还是养得起的……”

白玉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附和了一句

“是，老爷！”

……

夜晚的风吹动树叶，他们的叶尖开始发黄，向下垂着头，越发的无力了，秋天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

除了洪力被提升成了荣琢的亲卫，白玉这边选了一老一新两个人。

新人就是之前白玉在进京管道上遇见的，白府上的下人凌华。

老人是刘伯推荐的一个小姑娘，说是聪明又能干。

白玉既接手了，自然尽心尽力！

当荣琢和洪力从满屋子的账本中爬出来的时候，白玉和凌华还伏身在案子上扒拉着，主仆两个满是默契地叹了口气。

自从白玉接收了府里的账本子，把以往许多年的冤假错案全都翻了出来，给不少人平了反。怕是京兆衙门听说了荣府新来的管事如此雷厉风行，都说要把白玉借过去判案。

可就是苦了府里这个老爷，时常被揪过来回忆之前的事。

今日，因为白玉发现了几个账本子的纰漏，四个人在这账房里过了一天，转眼之间就已经是晚上了。

食盒在一边摆放着，白玉将手里的东西一扔。

“这几本确实不对，有人做了假，虽然有意地做了一些真假难辨的破绽，可是有些地方还是填不上。但是这也说明，这个做假账的不仅仅是能够接触到账本子，而且熟悉咱们府上的账”白玉和荣琢对视一眼，根据刚才的一番话，两人也都在心里猜测着。

而这时，小月端着茶走了进来。

她刚刚有些不自然的动作被两人看在眼里。

天亮之后，白玉进行了一场搜家，将所有人集中在院子里，事情闹开了之后，府上的一些老人自然有些微词。

“各位都是府上老人了，我席散承蒙老爷抬爱，如今此事，并不是我席散要压在各位的头上，实在是自我接手荣府以来，这账目上对不上的太多了，老爷叫我彻查此事。若是各位也都自认清白，也不怕这一搜，若是没有搜到，我席散愿受处罚，给各位赔罪”

白玉战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把碗中的茶一饮而尽。

“搜！”

说罢，白玉也跟着洪力走进下人们的住所。

荣琢站在远处的高阁上看着这一切，凌华站在他旁边。

“这姑娘，有一股子侠气，这般年纪想必是行走江湖过的，也不知道来我荣府是为了啥”

荣琢故作随口一说，嘴里还嚼着茶点，随意跟凌华攀谈着。

“席大人眉宇间颇有英气，若当真如老爷所说是个女子，想必也有不少世家公子喜爱，最怕是，若他日这大厦将倾，这女子也成便了权贵们怯懦的借口”

凌华自然是知道荣琢的意思，可她终究还是要维护自家的人！

荣琢听到这话之后一直沉默，身后实木雕刻的屏风被精致悠远的熏香缠绕，午间长而又暖的阳光渐渐拉长，泛着暖洋洋的金光。

他正慵懒地靠着椅背，全无形象地将修长的双腿搬到几按上，微微闭着眼睛，胡乱地将茶点往嘴里塞。

一会，应该是吃饱了，一把抓起茶壶就往嘴里倒。

少年站起身来走出阁楼的门，。

微微的风吹动少年的衣襟，远处褚红色的高墙和瓦片层台错落，几处发黄的树木夹杂之中，少年端着手里的茶壶，听着院子里嘈杂的声音，荣琢举目远眺，

视线仿佛穿越万水千山，一直看到浮生的百年。

“你跟你家主子是一个脾气，”

荣琢微微低了低头，嘴角抿了抿，不明所以的说了一句

“你们注定不是寻常人”

这边的搜查一直在诸多不满的声音中进行。

不少人表面上配合着，暗地里咒骂，等着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最终玩火自焚。

只是在她确认小月就是那个贼的那瞬间，终究是心软了，一把就将东西从洪力的手里夺了过来，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白玉转身盯着小月，手里还拿的那块泛着光彩的布料。

这料子对于荣家这样的来说不过是普普通通，可是对于小月这样的贫苦人家来说，小小的一块就是全家一个月的口粮。

那时候选择小月，白玉就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一个时时刻刻需要钱财的人，可以被金钱留住。

而这一次应该也是赢得这个小姑娘忠心的好机会。

小月也盯着白玉看，或许别人不知道，但自从跟在白玉身边，她是什么样的计谋和手段，自己都看在眼里，也学了不少。

这次大张旗鼓地旗鼓地搜家，当然也是立威，这次自己被抓到……

两人僵持许久，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已将想了很多。

小月万念俱灰，正准备着往地上一跪也好求个全尸，却见白玉微微一笑。

将东西塞进洪力的怀里，又给他使了个脸色。

一切被刚刚走进来的荣琢收进眼里。

门外，众人正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盯着小月的房间，然后不出所料地看见白玉气急败坏的走出来，眼看着他忽略众人，一直奔着账房而去。

大家见状不约而同地而同地一拥而上，嘴里还念叨着

“我就说这荣府规矩这么严的，哪里有小偷……”

“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下子把自己烧了吧……”

“小伙计才来多长时间，人家刘伯都多少年的老人了……”

白玉一脸的羞愤，一甩自己的衣袖，朝着众人说道

“今日搜家……不劳各位费心……我席散……自去老爷那领罚！”

她维护这个小姑娘，不仅仅是想要笼络人心的缘故。

重要的是，她看见小月，就能想起另一个小姑娘，就想起自己在江湖的日子……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闯荡江湖，瞒着师傅自己一个人搭上了驴车，小姑娘一身的小小子打扮，学着大人的样子，背着包袱，跟马车夫攀谈起来。

当一个人还是少年或者小孩的时候，他总是愿意相信的，相信这个世界上好的人多或者坏的人多，但当他成长了，有了阅历，他便不会再去计较了，好与坏于他而言都是无所谓了……

小姑娘选择了相信，一路上车夫老丈给他摘野果，他就跟老丈晚上睡在马棚里，白天睡在车上。就这样，在到了扬州城的第二天，她就被卖到了商贾家里做下人。

这是她跟江湖打的第一次照面！

做下人的刚开始，笨手笨脚，经常被打且吃不饱。

每次晚上很晚了就跟自己另一个小伙伴一块去偷吃。下场就是抓到就会被打一顿，自己的那个小伙伴，因为她娘是青楼里的，所以十分的不受人待见，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个罪名就被打死了。

那天小姑娘背着伙伴的尸身，身后追着一群狼狗，足足跑了一天，轻功都练会了，才将她安葬。

在繁华的扬州城大街上，见到了传说中的荣华富贵，至此一个嫉妒的种子发了芽，她要拿到当时全扬州城最好的布料。

于是她展开了计划，去了一家布桩当下人。

那天晚上，小姑娘给庄子上所有的狗都下了药。

主人家睡下了，趁着换岗，轻车熟路，小姑娘踩着高跷拿着假的大人的辫子，将偷到的衣服披在身上，半夜看起来就像是拿来投胎的饿死鬼，寻常人怕是都不能看一眼。

压低了声音，还在脚上帮了一双布庄老爷不穿的鞋子，一切准备就绪了。

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他这个偷半路被别人给偷了。

那是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姑娘，穿着跟他一样的下人衣服，身上也跟他一样被燃料染得花花绿绿的，头发也是乱蓬蓬地跟草窝一样。

但是看起来这个姑娘过得比她还不好，像是这辈子就没吃饱过饭一样。

她死死地拽着布，白玉也死死地拽着布，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强。

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放手。

直到药劲过了，狗醒了，听到动静了，两个孩子才撒开腿就跑，白玉抱着布一路趔趄，跌跌撞撞的，最后被那个小姑娘拽进稻草堆。

“你不要跟我抢啊，这是给我阿娘的，我阿娘就要没了，她以前天天穿这个衣服，小散想让阿娘在穿着这个衣服去。”

小姑娘的家在小破庙，娘俩睡在破席子上，她娘亲身患重病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之前也是青楼的名妓，她想着让娘亲最后体面地走了。

她们这回啊，唤作监守自盗！

后面的大狗还在追，白玉推了推小姑娘，你走吧！

我没有阿娘，但我看过江湖和武学的书册，你也去看看这偌大到一个国，这世上不止这一间的布庄。

等到师傅那边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那边准备给他好好地打扮一下买到青楼里，师傅花了不知道多少的银子把他买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姑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