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即使变成甲壳虫卡夫卡还是进不去城堡
白淀觉得自己在家里活得简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晨八点,他准时起床。
客厅有做好的早餐,花瓶换了水,地板干干净净。
父亲有时不在家,有时在客厅坐着看手机,不会看他一眼;母亲时常不在家,偶尔在睡觉,他看不到她一眼;哥哥不在家。
某天他吃过早餐后,突然想起小时候就算大人都不在家,管家总会在。所以打发时间般将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终于发现,他连管家去哪了都不知道。
白淀很挫败。
他开始怀念在学校的生活了。
慕江野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他说定个领结婚证的日期。
白淀早上接的电话,下午就到了民政局门口。
领完证还觉得有些恍惚。
两人在民政局门口面面相窥,又都转移视线,不敢看对方。
慕江野垂眸,摩挲着红色结婚证的封面,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淀红着耳朵,不敢看结婚证,揣进了兜里,眼神乱飘了会儿,见慕江野没看着自己,才悄悄张开手心。
一张洁白的,有着复杂花纹的卡片悬浮在他手心,弯弯曲曲地纹路时粗时细,看不出规律,又莫名和谐,布在虚幻的长方形的卡片的前后。花纹勾勒出的“妻子”两个字也被点亮,散发着柔和、神圣的光芒。
白淀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份卡亮起来真漂亮啊,像天使遗留在尘世的羽毛。
他感觉脑子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说不上来,好像对生活没有影响,也好像有巨大的变化。
“走了。”慕江野提醒。
白淀惊慌地收手,虽说慕先生应该看不见,但偷偷走神看身份卡这种事也让他羞涩,他胡乱点了点头,“嗯嗯。”
两人坐上车,系好了安全带。
慕江野没看他,递给他两张票,目视着前方,“待会儿去看电影。”
白淀愣愣接过,记起这是上上次分别的时候跟他提起的约定。
慕先生,没有忘记啊……
白淀勾起嘴角。
车子发动了,平稳地驶进街道,汇入车流。
等红绿灯时,白淀想起一个问题,从手机中抬头,巴巴地问:“慕先生,你不上班啊?”
慕江野转头瞧了他一眼,微挑了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点了点,道:“请了假。”
“总裁也要请假吗?”
“嗯,”慕江野没有解释,而是问,“你没去家里的公司看过吗?”
白淀定定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暗淡下来,头上的呆毛拉耸着,转头看着车窗外,车窗没开,能看见停在旁边的车是黑色的,沉闷幽深。白淀闷闷回答:“没去过呢。”
“这样啊。”慕江野不走心地回答,绿灯亮了,车平稳开动,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轻点两下,略烦。
慕江野选的电影白淀看过。
《即使变成甲壳虫卡夫卡还是进不去城堡》,讲述的是卡夫卡进城找乐子,被加缪拦住去路,他们想要去找杜尚借钱,结果路上被球形闪电击中,变成了量子形态,于是卡夫卡、加缪和杜尚之间发生了一系列变幻莫测的故事。
白淀大学学的编导,老师让他们多看看电影和剧本。这部电影虽然在国内知名度不高,但是老师强推,说这部电影在整个电影史上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所以他去看了。
初看不觉明历,再看才品出其蕴藉性来。
曾经连续获得过十届奥斯卡最佳导演的诺特.哈弗.泽斯曼对此评价,“它代表了整个人类时代深处的黑暗。”整个故事由“现实”、“梦境”交替演绎,多次反复的提到了量子坍塌,视域融合和波粒二象性等概念,深刻说明了理念的感性显现的审美观。
就算看了好几遍,白淀依旧兴致勃勃,这部电影在他心里的排名是很靠前的。
“很喜欢?”慕江野看到他一下车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问。
“嗯嗯,”白淀乖乖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超级喜欢这部电影!”
“你看过了啊。”
“我能看十遍!”白淀略带骄傲地说,对上了慕江野平和隽永的目光,又不好意思起来,手捏捏衣角,傻笑了一下。
看电影时白淀看得很专注。
最开始提起看电影是因为察觉到慕先生身上那种让他心惊的疏离的神情,想让他走一走,看看人间。
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完全不能把注意力移开,哪里还注意得到慕江野是什么状态。
在电影中,有一幕是梦境里卡夫卡误听了普吕多姆和泰戈尔的对话,以为他们要邀请他参加城里最盛大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于是现实中,卡夫卡一言不发地穿上了他最喜欢的葡萄紫绅士礼服,拿起了绅士的手拐,神情像个战士,仰望着城门。但他到达城下是白天,而瓦尔普吉斯之夜是在晚上。他走进了城门,却没能参加瓦尔普吉斯之夜。
有人解读说,他走进城门是因为庸俗的附庸风雅,而他不知道什么是“风雅”,即在白天前往参加晚上的活动,是对当时的形式主义做出的批判。
但白淀却认为,虽然电影中说卡夫卡穿的葡萄紫礼服是他最喜欢的,但其夸张程度并不像是一件正常的衣服,更像是一种幽默。他误听的谈话是他们想让他误听,穿着被人定义的他最喜欢的衣服,他踏入了他们的陷阱,但是他做出的反抗只是在白天出席晚上的集会,将这一矛盾巧妙的化解,开了个两拨人心知肚明的玩笑。
当白淀带着这个想法跟老师交谈,并问老师这有没有可能写出他的毕业论文的时候,老师夸奖了他思考的深入,然后甩出了一篇论文,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还更深入,论证了卡夫卡的一路上的表情的含义等。
白淀遗憾极了。
看完电影白淀还没能从电影的情节回过神来,大屏幕滚动着演员表,观众陆陆续续地走了。
慕江野没有提醒,跟着他一起静静地坐着。
一直到进度条接近尾声,白淀才收回定定看着屏幕的视线,转向慕江野,粲然一笑:“走吧。”
慕江野柔和着神情,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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