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避难

这里苏临体力不支，照顾他的修士见状取出丹药，喂他服下，“固本培元的。”

苏临虚弱地道了声谢。

正在此时，修士腰间佩玉发光，在黑夜中格外醒目。修士脸色一变：“不好！”

修士紧闭双目，嘴唇抖动着念出一连串繁琐的法咒，最终颓败地放下手。

“那妖物当真如此厉害，竟能杀死四名金丹期的修士！”

苏临闻言，不由担心起沉泽。

那名年轻修士道：“既如此，我们便不能再停留此地，这里怕是已布满那妖物的灵识，须速速报给长老会。”

他取出黄色传送符咒，拉着苏临，道：“你先随我到宗门去避避。”

见苏临面有所犹豫，厉声道：“怎么？你还想留在这儿送死么？”

苏临摇头，“不行。沉泽还没有走。”

那修士也是个性格固执的，见苏临执迷不悟，道：“你说的那人怎么样你我都管不了，但我不能让你留在这儿等死！”

“你先走吧。”苏临轻声道。翘首企盼着远方，面上焦虑一直不曾排解。

苏临眼底闪过自嘲萧索，“反正我也是孤魂野鬼一个，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人替我收尸。”

他尾音微颤，听得出来，他是怕的。但只是方才匆匆一面，许是少年清秀的相貌，又或许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亦或者是少年推开他的那一刻。他心底便对沉泽产生一种特殊的眷恋，迫使他舍不得离开。

大雨已经停了，他们全身湿透，长发打结，身上一片泥泞。

碎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脸上，发梢乱扫，刺的眼睛生疼。

等等!那个方向……

沉泽!?

是他吗？

黑夜中，被天幕云层阴影包裹的地方闪耀起了一道通天白光。

方圆的人被迫闭上了眼睛，视力久久不能恢复。

只是一瞬间，苏临感到从那一方天地释放出粘稠庞大的灵气，作为普通人的他几乎窒息。天空出现透明的长翼鱼状灵体，尖锐的鸣叫从四面八方涌入耳膜。

灵体散尽，灵核爆发，万物寂静。

风平浪静。

很久以后，有人回忆起这一夜，皆如苏临日后描述的那般震撼：“海水的气息包裹了身体，荡涤了灵魂，海浪拍打岩岸的声音萦绕耳畔，一声尖锐的啼鸣，遁入生死轮回，生长着翅膀的大鱼，在星辰大海中飞舞游动，无数荧光环绕在周围，仿佛星星化作眼泪，流下苍穹。”

人间各大修仙门派皆被这盛世奇观震撼。

各处修仙界大能占卜祭祀层出不穷。但，无一个人可算出那晚那处发生过什么，因为目击者已然死尽，骸骨不存。

曾有一位神明踏足此处人间，洁白双翼覆盖天穹，来去无踪，如水波般无痕。

此时，骑着独角兽的白衣男子在云端驻足，挥袖唤出了水镜。

镜面里，正是那一处白光的所在。

“月儿。”云煌低声唤，眉眼含笑。

泠舟月乌发如墨，神色清冷。

他背负七弦古琴，乘坐在另一头独角兽的背上。

两头独角兽皆背负双翼，身披霞光。一个的独角白若霜雪，另一个则是浅紫色中带有星光璀璨。

“我怕是要下去一趟了。”

男子道，嘴角擒着一丝笑。

“去吧。”泠舟月拍了拍独角兽的后颈，转身淡漠的离去，消失在烟尘薄雾之中，蹁跹若谪仙。

“我将酿好的酒挖出来，等你回来。”清冷的声线透过薄雾传来。

云煌莞尔。

苏临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后知后觉反应了几秒，只知道自己原本在江洲附近，想要去救沉泽，不知怎么，后来晕倒了，事情便都不记得了。

他的包袱被放在床边，摸出书信后，因为淋了雨，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整张纸上出现大块大块的墨团，完全看不出来原本写的是什么。

他的外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崭新的白袍，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但靴子找不到了。

于是他披上衣服，赤着脚走去门口，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屋外是一片春光，弱柳扶风，草长莺飞。

一湾溪水清澈见底，绕过岩石假山，与蓝天白云相映衬，温馨宁和。与之前的阴森诡谲截然不同。

是梦吗？

苏临寻思着，试探性一脚迈出去，踩在碧绿的草坪上，脚心痒痒的，他伸出手指，好奇张望着，翩翩起舞的蝴蝶轻轻栖息在他的指尖。

“你醒了？”

闻言，一颤，惊飞了蝴蝶。

穿着白衣的仙门弟子，出现在他身后。

苏临心想，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但他选择沉默不语，半晌，他问：“沉泽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沉泽？”对方面露惊诧，显然不知所云。

苏临认真比划了下，道：“他大概到我耳朵这儿这么高，戴着银链黑腕，一身黑，性格比较……嗯，疏离吧……”

望仙宗弟子嘴角微扯，露出一丝和善，公事公办的语气：“失踪人口，我派会派出人手协助调查的。”

苏临听出敷衍，但自己也感觉希望不大，便不再言语。

许是一直静默太过尴尬，这名弟子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苏临只好干巴巴地笑问：“还没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凌空。”白衣弟子道。

“那，你……还有事吗？”

“……”

凌空不说话，下一刻伸手探上他的脉，苏临躲闪不及，一双眸子惊诧地看向他。

“你的身上……似乎有某种特殊的灵力波动。”凌空的眉头微蹙，“你身上可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胎记，伤疤？”

“胎记?”苏临歪头思索。没有计较凌空的冒昧。

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有。

苏临另一只手撩起挡住后颈的长发，扭过头，那里赫然一道蓝色的印记，明明是不规则的一片，中心却有一个鱼的形状较为深沉。

“有的时候，这里会发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临道。

凌空沉下眸子，抬手注入一道灵力，却像被灼伤了般收了手。神色渐凛。

苏临半分异常都没有察觉，问道：

“怎么了？难道这不是普通的胎记吗？”

“可曾做过什么古怪的梦境？”凌空继续追问。

“还真有！”苏临回忆道，“我记得有一片大海，海水很蓝，海里有鱼，一直有一条大鱼，在水里遨游，时常……它的尾巴露出水面。在它游了一段时间后，会整个身体跳出来，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醒来。”

“大鱼？”凌眉头紧皱，“你的情况应该是梦魇，我会报告长老会，早日找出解决的方案。在此之前，你就住在望仙宗吧。”

“好的。”望仙宗?有些耳熟，记不得了。

待苏临应下，凌空才又叮嘱道：“望仙宗是修仙之地，你是个凡人，根骨未清，山上灵力充沛，正适合助你疗养灵体。有的地方不能乱跑，像长老会所在的极地灵峰，周围都养了灵兽，你若乱跑，可能会被误伤。”

苏临点头，“好，可是……”鞋子呢？

凌空颔首，就这样化作白雾消失在他面前。

“这就是修仙术法吗？可真神奇！”苏临暗叹。

他三番五次听人提到长老会，心想这修仙门派可真奇怪，居然还分派会。

他们凡人眼中的修仙者都是一类人，腾云驾雾，翻云覆雨不在话下。

但看这凌空的气度，就与平常人不一般。

感慨了良久，苏临听到脚边有响动，低头一看，一只粉绒绒的兔子在扒地上的萝卜。

兔子巴掌掌大的一个，毛茸茸的一团，在地上滚成一个圈，眼睛赤红如同玛瑙，两颗尖牙咬着萝卜的绿叶子，四只短腿使劲往后蹬。

修仙之地也有种萝卜？苏临心中好笑，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又看它拽扯的辛苦，便好心的弯下腰，帮它一把，拔出了那根萝卜。

没想到的是，萝卜叶子看起来那么一丁点儿大，拔出后却有半人高。

兔子一惊，退了几步，却又舍不得那根萝卜，便拖拽着往外走。

没想到兔子一点点大，力气却不小。

苏临伸出手指去拨弄它，却被兔子回头“叽叽”一声，地面的花草瞬间疯长，化作藤蔓拦住了他。

苏临瞠目结舌，一只兔子都这么厉害！?

苏临站直了身子，跨过氤氲芳草，走出了院门。

极目远眺，他所处是一座山峰，漫山遍野被姹紫嫣红染色，蝶飞燕舞。

山腰处相似规格的房屋鳞次栉比，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他现在所在应该是山腰到山顶中间的位置。

抬头往上看，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苏临心想，山上应该极其寒冷吧。

这么走着，肚子突然“咕咕”的响了起来，紧接着一阵绞痛。

他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半块馒头，还没进食过。

现在换上了望仙宗准备的衣服，身边更是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本着总不至于饿死的原则，苏临一步一步扶着肚子，沿着阶梯朝山腰走去。

那里有房子，那就应该有人居住。

走了好半天，终于到了山腰，苏临已经气喘吁吁。

他往房子方向走去，果然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都统一的白色长袍，腰间佩剑，个个神色匆匆，像赶着去看什么热闹的模样。

苏临想叫住个人问炊事房在哪儿，那些修仙者却瞬间躲过了他，无视了他，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伸出的手还没有缩回，苏临有些尴尬。

突然，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声音兴冲冲的：“道友，你也是去看新弟子选拔赛上的那个传奇的少年天才的吧？我也是，一起吧！”

苏临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拉着，双脚离了地，悬浮在空中，朝着人群涌动的地方冲过去。

“我……”苏临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得开。

前面的青年感受到他的挣扎，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道友，你怎么自己不用灵力飞啊？”

“我……”

“啊，看我都糊涂了，你一定是其他灵气属性的人吧？”

“我不……”

“对了，你的佩剑呢？怎么不戴上？”

“……”

“还有你的鞋子呢？在修炼什么功法吗？”

苏临干脆放弃了狡辩，一手捂着肚子，感觉自己饿得更厉害了。

苏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原来自己后来穿的衣服是这里的弟子服，难怪会错认。

那青年又问：“道友，你为何一直捂着肚子？是不舒服吗？”

“嗯，有点儿……饿。”苏临无力道。

“饿？”青年面露惊奇。心想都辟谷了，怎么会饿？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人群边缘。

“看，就是他了。”

“明明是一个凡间散修，却一人打败了其他所有人，好厉害！比我们这儿好些师兄弟都强！”旁边有人叹道。

苏临吸了口气，瞳孔陡然睁大，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声音微颤，情不自禁的喊出了那个名字：“沉泽？！”

仿佛心有灵犀，台上的少年，深邃的眸子，瞬间朝他的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