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驱魔人的背叛
“叮铃铃……”悠远的银铃侵入肺腑,忽轻忽重,仿佛自四面八方递进而来。
苏临不知昏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阵铃声惊醒。
“我这是……在哪儿?嘶!头好疼……”那感觉,好像硬生生用脑袋撞上铁板,震荡到神志不清,看不清路面,也不清楚处境。
缓缓睁眼,苏临想要扶住脑袋刺痛的地方,却发现四肢沉重如铁,身躯不受控制。只有手指关节可轻微弯曲。
心头蓦然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临记得自己跟着两只狐狸穿越过漆黑的隧道,然后好像被人挟持了……对了,狐狸?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狐狸?莫非是魔族的诱饵?
苏临不禁懊悔起自己的粗心大意。眼下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他转动头颅,察看四周。
此地空间狭隘,只能勉强转个身,苏临可以感觉到外面阳光明媚,笼子却被一块黑漆漆的油布遮住,密不透风。
苏临的手掌处有触感碰到了两株绿油油的植物,当时情急之下,不知怎么一起带着了。若是那两只狐狸是诱饵,这两株草说不定也有毒。思及此处,苏临赶紧往别处挪了挪,离它们远些。
如今悔恨方迟,也不知自己会遭遇什么。
“听天由命吧。”苏临长吁短叹。
车厢颠簸着,应该在路过不平稳的小路,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滚动的轮子,骨碌碌的,嘎吱嘎吱的响,带着某种年久失修的腐朽和破败。一切都显得颓然阴森。
这究竟是哪儿?
笼子里不止关着苏临一个,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似乎都在昏迷中。有的人醒了,勾着头顶着幕布往外看,却被一棍子打的头破血流。一个粗犷声音骂骂咧咧的:“都老实点!”凶神恶煞。
其余人便僵持着不敢再乱动。
苏临默默缩了缩头,血腥味刺鼻。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散架了。
一开始不太适应,后来醒来的人变多了,透着微弱光亮,一个个面面相觑,有的低声呜咽,泪水和脸上的灰尘和鲜血混迹一处,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小哥哥,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呀?”一个小孩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起,语气充满天真好奇。
这个声音清澈稚嫩,于此情此景中很违和。
苏临皱眉,脑海中过了几遍,或许是这里太昏暗了,自己刚刚也没有注意到,这里居然有个小孩。只是这小孩……怎么看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苏临微微侧目,余光中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形,体量不大,只有半人高,穿着裁剪精致的青衣,衣上缀满了琉璃璎珞。
说不出违和感在什么地方,似乎也很合理,又很怪异。苏临和其他人都盯着小孩看了很久。
小孩眉眼弯弯的笑着,苏临有些好奇,正常小孩到了这里,不应该吓得痛哭流涕吗?这个小孩,不仅衣服整洁,行动自如,而且口齿清晰,不似常人。
“哥哥你总是爱搭不理,我就直接拿来看看啦!”小孩伸手,从苏临身侧取过来两株草。
看他端详了半日,苏临沙哑着声音,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小孩眯起眼睛,粉嘟嘟的嘴唇一弯,笑容稚嫩,“一些无用的小玩意儿罢了!小哥哥,你肯定用不着这些东西,不如我拿些别的跟你换好嘛?”
“什么东西?”长时间滴水未沾,苏临嘴唇已经干裂,一动就痛,他不想再说话,又害怕死一般的沉寂。而且这个小孩很独特,他想问个清楚。
小孩掌心翻出了一块石头,石头呈不规则的形状,像是在某个悬崖峭壁上直接挖下来的样子,小小的一块,可是天然亦是无法形成这般独特的形状。看似随意,又好似鬼斧天工精雕细琢过一样。小孩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根绳子,将石头绕了几圈绑成项链,然后不顾苏临眼中抗拒,把它戴到了苏临的脖子上。
小孩嘻嘻一笑:“我拿我的石头心跟你换好不好?”
苏临眼睁睁看小孩拿着块没用的破石头就换走了自己的植物,心头正气愤着,小孩却高兴的转了个圈,满身佩玉哗啦啦的响,仿佛昭示主人此时轻快愉悦的心情。笼子很大,他站在里面绰绰有余。
这个小孩真奇怪。
转完之后,即兴起来,跑到苏临耳边,轻声道:“再告诉你个秘密哦,小哥哥,我感受到……有一股很强大的神力在朝着这个方向靠近,说不定,这是你逃走的契机哦!”
因为靠的近,苏临看见小孩面容精致,白皙柔和,神色狡黠,额头中央却有一道不起眼的细线,仿佛一枚血痕,贯彻至眉心。
小孩指了指眉心,神秘的笑道:“是它告诉我的呀。”
他收回前倾的身子,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研究他的新宝贝,道:“不陪你们玩啦!我先走一步!”
他整个人,就这样化作星星点点,消失在了大家面前。
“他是……妖还是什么?”有人颤音道。
苏临又惊又怒,又哭笑不得。石头挂在脖子上,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但他,已没有力气将其取下。
其他人,则盯着苏临,眼神猜忌而怀疑。
苏临无奈道:“我真不是和他一伙儿的。”
他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行为受制的时候,这个小孩可以自由行动。他必定不是普通人。看来,是冲着那两株不知名的草来的。只是这块石头……确实好沉啊。
笼子,却在此时猛烈晃动起来,外面刮起了一阵大风,掀开了黑布。
短短的一刹,飞沙走石,苏临看到有很多个这样的铁笼子,里面或多或少关了蓬头垢面的人群。
运载笼子的不是马车,而是灵车。惨白不祥的布条在风里飞舞,像极了无数只鬼手臂。
驱赶灵车的,是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有的刚从坟里爬出来,身上还粘着坟头草和潮湿的泥土。有的身体刚刚腐烂,外表像瘪了皮的苹果,皱巴巴的,一步一个脚印。有的还穿着寿衣,红彤彤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尸体吗大多身体浮肿,眼珠发白,涨了水似的鼓在外面。
他们跟随着铃铛声而动,言行举止全然一致。仿佛有幕后人在背后操控一般。
最后面那个笼子里装的是透明的水箱,里面装了三四只人身鱼尾的鲛人,她们柔若无骨的靠在琉璃制成的箱子里憩息,眼睛碧蓝,温柔和顺。
看到鲛人苏临心头倒是挺稀罕的,因为他一直以为鲛人都是志怪异闻录里的东西,没想到真实存在,不禁多看了几眼。
前面是个赶尸人,他看到大风吹起了黑布,便用听不懂的方言低声骂了句,继而食指相叩,念着繁琐的咒语,驱赶着尸体去捡回被风吹走的布。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影响行程。
只是吓着了笼子里的人,他们乍一看这些尸体,一个个吓得神魂颠倒。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再度陷入混乱。
也有人放声号啕大哭的,要么被吓的,要么是这些行走的尸体当中,有他们的亲人。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车子路过一片坟头,满地尸骨,乌鸦绕在上面,枯藤老树,饿殍遍野,此时人间,更似地狱。
天空是湛蓝的,白云浮动,阳光娇艳,和刚才的魔域暗红色的天际截然不同。由此可断定,他们是在人间。
苏临的腿被颠簸的难受,麻木中带有刺痛。他极力想抬起胳膊,却浑身卸了力,动弹不得。
对面人多势众,又不知目的地,苏临有些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尽头,他会不会也被做成干尸?
黑布慢慢笼罩,夺走了他的光明。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炙热起来,前面有开锁的声音。
紧接着,苏临听到,有人,被推下了车,接着,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惨叫,有一股烧焦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苏临的头有些晕,无力垂下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黑布被撩起,到他们这车了。尸体都腐臭味逼近,惹人干呕不已。
靠在最前面的人被一个走尸拖拽着向一个巨大的铜炉靠近。
铜炉足足有六人高,下面架着干柴,烧着烈火,需以鲛人的油脂保持不灭。然而鲛人难以捕获,只好以普通人的油脂作为燃料了。
旁边架着一个梯子,走尸一手拖着人,一手爬着梯子,把人从炉鼎上面扔进里面。
透过缝隙,可见铜炉里淬炼着一颗耀眼的明珠,已经成型,正滴着透明发光的水珠。
明珠洁白无瑕,却以活人生生练成,剥骨炼魂,足见其残忍程度。
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如此残忍的法子?
控制火势的是一个黑衣人,此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袍在风中猎猎飘扬。手持法杖,法杖的末端系了一串铃铛,上面刻着古怪的花纹,与他衣上的纹路相得益彰,看着更加古怪神秘。
笼子里的人已经抓了一半,穿着黑斗篷的驱魔人竟亲自去最后面的水箱里抓了只鲛人出来。
那个鲛人面容年轻美貌,她极力反抗着,一条修长的银色鱼尾摆动扑打着,却被驱魔人拦腰抱在怀里,渐渐没了生息。
他们走过苏临的旁边,苏临看到鲛人女子眼角流出了两行泪,眼泪离开了眼眶,便凝固成了透明的珠子,滚落在地上。
苏临既同情,又好奇。悄悄望上几眼。
但苏临自身难保,也顾不上旁人。其实也抱有过奢想,万一人数足够了,就不需要他了呢?
驱魔人将鲛人倒挂着,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在下面接着血。接够了一盆,就倒在铜炉里。
铜炉里悬浮的明珠接触到鲛人血后,竟一瞬间光芒万丈,光泽亮度一下子增强了许多。
天色阴暗,驱魔人黑袍猎动,背对着笼子,看不清他的脸。
但看到这残忍一幕的人都惊惧不已,想着等下轮到自己,不由心头绝望。
还有谁……还有谁能来救救我?
苏临在一瞬间想了很多,记忆里的父母和兄长已经面容模糊,他这一生无依无靠,若是今日葬生此地,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鲛人血很快放完,走尸又上来抓人。
这一次,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那双枯朽的手,抓住了苏临的手臂!
苏临整个人变得恍惚,手脚冰凉,不由自主的颤抖。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死,不敢死。
他被拖着,手脚在地上摩擦,朝着铜炉靠近。
挣扎无果,苏临只能眼睁睁看着。满心绝望。
救命救命救命!谁来救救他啊!
十步。
五步。
就在眼前了。
他被粗暴的拽上了梯子,熊熊热浪扑面而来,苏临被逼的眯起眼睛。悲催的想着:就要死了。
突然,后颈一痛,身体便被推了下去。
直直的落下,只感到明珠太亮,刺伤了双眼。
灼热,将他包裹。衣裳瞬间燃烧起来。
疼!
而此时,天边出现了一道极速移动的身影。
那是一袭黑衣,却长着雪白双翼,而不是寻常光翼。
沉泽!
他的掌心残留着尚未消散的白光,眉宇间是散不开的韫色和冷意。
区区凡人,竟敢欺骗他?
像是早有预料,驱魔人抬起头,露出诡异的笑容,“久仰大名,少帝阁下!”
少年聚拢了神翼,在空中缓缓落下。
瞳色左金右蓝。
“你,是何人?”
“呵呵,看来,殿下早就忘记我了。”驱魔人说着,缓缓摘下了斗篷。
一张熟悉的脸瞬间暴露在日光下。那张脸,被一条弯曲的伤疤贯彻。
驱魔人抬手抚上伤疤,暗嘲道:“说起来,这道疤痕,还要拜殿下您所赐呢。”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疯狂的仇恨。
“少帝殿下,哈哈,你如今,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啊!我看到可真痛快!”
沉泽沉下眸子,轻声道:“国师。”
国师须夷。
沉泽还记得他,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位故人了。“你个老东西果然还没死。”
“魄灵珠交出来。”沉泽道。
须夷目光挑衅,指着铜炉,道:“真正的魄灵珠在我这里,你想要,自己去拿啊!”
沉泽抬臂,一掌拍过去,铜炉的中心瞬间破了个大洞。
“你!好好好!真好!”须夷一怒,趁机偷袭。
沉泽另一掌接过去,双掌相对,他手上的袖套支撑不住,瞬间被劲风撕裂成了碎片,小臂下布满深蓝色的鱼鳞,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须夷后退几步,一愣,笑道:“殿下这是被弱水浇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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