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你回来就好

少年笑容尚稚，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一股轻盈无暇，眉眼弯弯的如同月牙，笑容纯净，浓密而长的睫毛都是白色的。

——少帝羲琛!

羲琛盯着羲痕眉心一闪而过的六芒星印记，嘴角微勾，语气很轻，柔软的宛如一阵微风，“哥哥，神境的人特意嘱咐过我，他说哥哥的神格早已被剔除了，哥哥是个废物，可是他好像说的不对。”

“‘他’……是谁?”羲痕意识到神境有叛徒，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然除了帝君，还有谁敢对他明目张胆地动手?

羲痕看着眼前的少年，愈发觉得眼熟。

“你，又是谁?”

在外人看来，羲琛是缩小版的羲痕，除了二者的瞳色差别外，其余简直一模一样。

羲琛轻声笑了，“哥哥心里不是猜到了么？”

帝君，创造了一个原本不该存在的神明。

此乃禁术，不得擅用。可若……那人是帝君，便情有可原了。

“无真结界，是你放的？”羲痕视线愈发冰冷。

二人看似针锋相对，实则已暗自出力，试探对方实力。但一时不敢轻易动手。毕竟，先按耐不住的人最先露出破绽。

无真结界，灭绝其中一切生物，除了放出它的主人。

苏临探出仓鼠脑袋，窥伺这一切。“叽叽?”

“哥哥有所不知，帝君将它送给我，作为生辰礼物哦。”羲琛轻飘飘转了个圈，展示一身白衣，“哥哥你看，这身衣服可还熟悉?”

羲痕自然认得，这一身装扮……一直是他幼时的习惯。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羲痕沉吟。

若是想抓捕羲痕，大可以直接派出人手大动干戈，实在没必要让羲琛出现在面前，是在激怒他么？

羲琛是个长相漂亮的神，完全复刻了羲痕幼时的神韵，一举一动古灵精怪，像个活蹦乱跳的小精灵。

不管不顾羲痕眼底愈发阴沉，羲琛拍手笑道：“哥哥你看，无真结界越来越小了。很快，哥哥就无所遁形了。哥哥你就要死啦!”

少年癫狂地大笑，随意坐在地面上。

羲痕面色平静，却在暗里蓄力，眉心的焰色六芒星印记若隐若现，他嘲讽一笑：“你确定么？”

“哥哥，你一直都是冥顽不灵的。”羲琛叹了口气，忽然打了个响指。毒雾，弥漫。

“不过……杀了你，也不是太难的事。”

破除无真结界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神力足够强大，直接撕扯空间。第二种便是杀死发动人，结界自破。

“毒雾对我无效。”羲痕给袖子里的仓鼠布上一层结界。

苏临配合的叫了声:“叽叽。”

羲琛笑容神秘，轻声道：“哥哥你忘啦？啊，你还不知道，虽然你我不是同类，但我拥有你的全部记忆。”

像是验证了他的话，天空一阵雷霆，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雨神，也是我的人哦。”羲琛笑道。“哥哥，我说你今天会死，那你就一定会死的。”

羲痕沉默不语，“……”

任由铺天盖地的雨水浇在身上，发丝湿润了眉眼，异色瞳格外显眼。

只消用神力稍微感知，便能知道，这雨水里混合了大量的弱水。而弱水，正是身为半神的羲痕的克星。

很少人知道，羲痕身体里，流着一半鲛人的血。羲痕的身世，一直是个秘密。

羲痕把袖子里的苏临藏的很好，隐藏了苏临的气息，也没让苏临沾上一滴雨水。

苏临发出担忧的“叽叽”，脑袋又被羲痕按了回去。

“不如这样，哥哥，我听说鲛人泪落成珠，可惜正在碧落海里的鲛人已经绝迹了，那些圈养的人又藏的很严实，哥哥，你哭出几滴眼泪，我就留你全尸，让你死后能葬入碧落海，怎么样？”

羲琛凭空变出一把油纸伞，歪歪地撑在肩上，眼底带笑，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在和羲痕谈着交易。

但羲琛眼底掩过的狡黠透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帝君不曾告诉过你，为何他们不敢直接对我动手么？”羲痕轻声道。

“哥哥别装了，你已是强弩之末……”羲琛大笑不止。

“因为他们害怕我。”羲痕语气平静，却充斥着讥讽，眼底仿佛淬了寒冰，满是不屑。“你有何资格和我说话?”

羲琛愤愤不平，“哥哥，你别忘了，我好歹是个真正的神，帝君宠爱我。不像你，是个畜牲生下来的杂……”

砰！

话音未落，一簇白色火焰冲羲琛而来，靠近羲琛时又分散开，化为拖着银线的液体光珠，囚笼般四面八方打在羲琛身上，发出了灼烧的声音。

“啊——”羲琛惊叫一声。“你怎么会……”

“在我面前，你没有开口的资格。”羲痕冷声道。

雨还在下。

光雾散去，羲琛被打的十分狼狈，雨水沾湿了他银白色的发，整个人像个落汤鸡。

羲琛在一瞬间用翅膀包裹住自己，抵挡了部分攻击。

但伪造的神之翼怎能与真正的相提并论，那双高仿的翅膀变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羲琛仍不甘心，灰头土脸，敌视着羲痕，“等着吧，无真结界很快将吞噬你！我要让你万劫不复！”他不明白，羲痕被困在里面，神力一直被吸收，又有弱水降下，怎么可能还有力量?

“你确定？”

羲痕望着他，轻声道：“你难道不知，无真结界是孤幼时玩剩下的。你确定，要拿它来困住我？”

羲痕没有说谎，幼时在神境闲的无聊，几乎玩过帝君仓库里所有的宝物，因此洞悉一切弱点。

羲痕玩剩下的，却被他当作宝贝珍藏，羲琛感到了浓重的杀肃之气。

今日他如此受辱，他日必当尽数奉还。羲琛心想。

“雨神，弱水，给我往下泼弱水！”羲琛对着传音青羽道。

大量的弱水也可以致鲛人一族于死地。

然而，雨，却渐渐停了。

天空一阵沉重的龙吟，云雾翻涌，雨神的坐骑若隐若现，雨神似乎在跟什么进行搏斗。

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寂静。

“怎么会？是谁？到底是谁？”

羲琛脸色苍白。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几片花瓣。

一道白色身影踏风而来，出现在旁边树梢的枯枝之上。

靠近海边的平民住所很杂乱，但来者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琴师身后背了一把覆了红纱的七弦古琴，站在那里与尘世格格不入。

泠舟月不语，把手里东西扔给羲痕。

羲琛明白了，“是你！”

白衣琴师根本不搭理羲琛，正眼不瞧，只对着羲痕微微躬身，“少帝，别来无恙。”

神境里素来目无旁人的琴师，对羲痕的态度亲近有加……

这样直接的无视，简直让羲琛发狂。

羲痕接过泠舟月扔过来的“十戒”，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白光闪过，戒指在羲痕手指上消失，幻化成了长剑。剑光闪过，无真结界瞬间被划出一个大洞，长剑又恢复成戒指的形状。

这让羲琛很崩溃。

幼稚的面孔此时看起来竟有些阴森。

“琴师，你要叛逃出神境么？”羲琛威胁道。

琴师冷冷觑他一眼，言简意赅，“我本就不是神境之人，何来叛逃？”

残次品终究是残次品。

羲琛虽然高仿羲痕，但有些记忆却是缺失的，帝君不可能真正做到完美。

比如琴师，羲琛就完全不知道泠舟月的过往。这些仅发生在泠舟月和羲痕之间的故事。

雨神想必已经被制服了，羲琛愈发不悦。

但事情已然成了定局，羲琛也无力改变。

自己终究是，太稚嫩了。

羲琛站了起来，操控着残破的翅膀，艰难的想要逃走。

羲痕抬手将羲琛召回，像拽风筝似的，一把揪回来。

“走可以，翅膀留下。”

挥手，一道电光闪过，羲琛的翅膀脱落，羲琛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衣衫。

这双神翼与生俱来，被砍断了就宛如断了一身的骨头，剧痛无比。

“哥哥……我们还会再见的!”

看着羲琛狼狈逃走，琴师望了眼周围形同傀儡的村民，问：“他们，怎么办？”

这些人，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羲痕垂眸，不答。

“雨神的事，我会交给云煌。”琴师道。

“嗯。”羲痕应了，放出了袖子里的小仓鼠，此时它已沉沉睡去。

羲痕用指尖拨弄着它的短耳朵，小小仓鼠的耳朵轻颤两下，羲痕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亲眼目睹羲痕的举动，琴师似乎想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泠舟月拱了拱手，“您保重。”

羲痕抱着仓鼠，振动翅膀飞出了这个鬼村，白色的火焰，渐渐湮灭了整个村庄。

至此，凡人在关于光神羲痕的话本上又添了一笔。

“少帝羲痕，性情残暴，曾纵火烧村，百八十人，无一生还。”

但羲痕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淋了不少弱水，还砍下了羲琛的一对翅膀，想必帝君，不会放过自己。

羲痕飞往的地方，是碧落海。

看着小仓鼠，羲痕轻叹，“幸好，早早喂了你魄灵珠。”

魄灵珠本身阴寒，又富有灵力，对苏临的身体有调养的效果。

只不过制作的材料……

羲痕不愿意提，更不愿意想。

羲痕的记忆传承里，他们鲛人生来就在碧落海，而天界蕴灵池的一角，也在碧落海之上，因此其中倾泻下的灵泉，也掺入了碧落海。

碧落海不在凡间，不在神境，而在其中间，一块特殊的空间。只有鲛人族的血脉才能开启。若不是当年族里出了叛徒……

生长着翅膀的种族，本身就有一种优越感。

虽然将灵力注入神器，也能实现飞行，或是自身神力达到一定水平，可以御风而行。但这些损耗都太大，而且非常不方便。

每一个神明的神力都不是天生的，都需要代价，或者天材地宝，或者人命堆积，那些提升修为的邪术多了去了。

碧落海很大，只不过随着这些年灵力的积攒，它愈发接近神境了。

再次飞过那层分割了人与神的屏障，羲痕眼中无不讥讽。

羲痕直奔碧落海而去，从半空倏然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身体坠落，如落叶飘零般，扎进了水里。

碧落海的水是湛蓝色的，水很深，里面有无数美丽的生灵，其中最美丽的是鲛人。

虽然，在神境，鲛人不是人，也不是神。

只是个懂的人语，听得懂人话，也会使些低级法术的畜牲。

因此，羲痕在神境的身份十分尴尬。

他是顾名思义的杂种，是神和鲛人的结合物。

羲痕的发触及海水的那刻起，纯白色的发瞬间变成了深蓝色。

怀里的仓鼠放出来，恢复成了人形。

“羲痕！”苏临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魄灵珠仿佛一个防水袋，苏临在水里就像在稍微粘稠的空气里一样，没有丝毫不舒服，也不影响行动。

“你的头发？”

苏临看的呆了，喃喃细语，“还能，这么变的吗？”

“……云煌说过，在外面，水土不服。”羲痕解释道。

苏临已经知道云煌是谁，好奇道：“你好像……跟他很熟？”

“在我小的时候，他把我从凡间带上神境的。若不是他，恐怕我很多年前就死在了凡间。”羲痕戏嘲道。

苏临心头一动，听到羲痕的话心里微微有些难过。

苏临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你以前，在凡间？为什么啊？”

神，怎么会坠入凡尘？

“那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和你也有关联，阿临。”

“我……吗？”苏临记不得，但想知道内幕。

“准确的说，应该是你的前世，我的小公主。”羲痕唇角微勾，眼底温柔缱绻。

苏临很迷茫，前世？小公主？

这都什么啊！

可羲痕是故意吊着他，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描淡写道：“上次取了你的一滴血，我去三生池旁验证过，你就是她。”

“阿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这句话，尤其珍重。

苏临心下了然，原来那滴眉心血，是这么用的。

“啊，这么说……那你承认你就是沉泽啦？”苏临略微激动道。这么久了……终于……

当时的羲痕冷漠的不近人情，让他不敢相信，这前后反差巨大，居然是同一个人。

“嗯。”羲痕不再否认。

“当时，那是一个凡人的身躯，他……”羲痕斟酌着措辞，道：“他把身体献祭给我，我的本体在疗伤，就暂时借用了。”

苏临在水里拥住他，“你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