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斩羽”之剑

数日前。

雨神被杀死在神殿里，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被发现时神格被生生挖走，满脸是血。

“云煌阁下，可否给个解释?”

帝君在诸神面前向云煌问罪。因为雨神被泠舟月抓上来后，以肆意扰乱人间的罪名被帝玄阁主擅自关押，本身是越俎代庖的，云煌解释是，待弑神殿问起，再将雨神送过去，只不过出了意外，雨神死在了帝玄阁。

现如今，还有什么势力可威胁到神境?

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雨神。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云煌乘坐独角兽高调入场，神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帝君不是明知故问么？”

“你!”帝君心知云煌性情向来如此，但也忍不住生气，“帝玄阁主可是过于目中无人了。”

“帝君言重，云煌不过就事论事。”云煌语气无辜。

就在这时，一道神力落在帝君指尖。

帝君聆听过后，神色大变。

也不计较云煌和诸神了，直接脸色难看地离去了。

私殿里，羲琛躲在里面疗伤。

“是他伤的?”看到羲琛的状态，帝君深恶痛绝。上前去助了把力，为羲琛修补残缺。

“琛儿，不必担心，你是我造的，我会护你周全。”帝君幽幽叹息。

“不，此仇，我要亲自去报。”

*

烤完了鱼，羲痕在烤鱼鱼尾处一扯，直接完整的鱼刺连着脊椎一起被清理出来，只剩下完好的鱼肉。

“好厉害——没想到你还有这技能!”

鲜嫩肥美的香气直冲脑髓，苏临接过飞过来的珊瑚枝，小小咬了一口鱼肉，鲜美一下子充溢在嘴里，口齿留香。

这种新鲜的味道，是在凡间普通的鱼所不能及的。

“好吃！”苏临肯定地点头，“谢谢你沉泽。”苏临之前心里一直把羲痕和沉泽作比较，又因为羲痕如今是以沉泽都模样出现在眼前，一不留神顺口喊了出来，眼见羲痕神色渐变。

“嗯？”羲痕抬眸，隔着水用神力夺了苏临手里剩下的珊瑚枝，声音微沉，“你，叫我什么？”

手里突然一空，苏临抓了一把气泡，愣了愣，随后哑然失笑，“羲痕?”幼不幼稚啊，这个神。

“嗯。”羲痕脸色微霁。

“不就一个称呼嘛，至于这么小气。”苏临小声嘀咕。

“不一样的。阿临叫的是沉泽，始终不是我的名字。”

抬手间，一排各色的珊瑚串串悬浮在面前，上面串了各种各样的鱼虾海带。

“你不吃吗？羲痕。”大快朵颐之际，苏临还不忘问了句袖手而立的羲痕，含糊不清:“真的很鲜美诶!”

少年白皙的脸色隔着海水看的不太清晰，但苏临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又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其他人。

那神情，竟有几分忧伤。

那份忧伤，令他的心头哽咽，嚼碎的虾仁噎在了喉咙里，苏临咳嗽的面红耳赤。

“羲痕。”

羲痕回过了神，轻笑，“何事？”

苏临扑腾了几下手脚，借着浮力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走向羲痕。

苏临本想问一句“沉泽的灵魂真的回不来了吗？”转念一想，沉泽的灵魂从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他一直在和不同相貌的羲痕在一起。何况，此言一出，这个小气抠搜的神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哦，没什么。”苏临摇头。

这里和外面的陆地感觉不一样，走起路来像喝醉了酒，前后颠倒，很难维持平衡，不知道羲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如履平地。

忽然脚底一滑，他向前扑去。

羲痕却瞬间出现在面前，扶住了他，但还是由于冲力，苏临扑在了羲痕怀里，鼻翼撞的生疼。

羲痕的神色变得肃穆，看得苏临几分心慌。

“对，对不起啊，我没注意脚下……”苏临尴尬至极。

“你的体内有我的神力，但你还不知如何运用。”羲痕道。“我教你吧。”

听到最后四字，苏临一下子联想到了先前的吻，耳根瞬间如火烧般灼热，羞赧的同时，竟有一丝丝期待。

那是神明的亲吻。

“喂！你先别冲动——”苏临揉着鼻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外。

“别担心。”看着苏临茫然失措的样子，羲痕感到好笑，一时玩心大起，故作清冷的口吻命令他：“闭上眼睛。”

羲痕真正使用神力的时候，额头上的六芒星印记会隐隐闪烁。

无名指上的戒指拉长，幻化成了黑色的法杖，悬立在二人中间。

苏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看到，自己全身都发着光，包括每一根发丝，都闪烁耀眼。

羲痕却凝视着他后颈上的胎记，唇角凝出一丝笑，“你弄丢了一切，包括生命和记忆，却还留着它。”

光形成了人体的脉络，在苏临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游走，苏临额头沁出冷汗。

羲痕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环住苏临的腰，侧头靠苏临他的耳边，轻声道：“可能会有点儿痛，但是别睁眼，很快就好。”

声音清澈低哑，仿佛一团缠绕的丝线，歪歪扭扭爬遍了全身，苏临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滚烫。这话……惹人误会，又暧昧不清……

“有多痛……有没有个残照啊?”

苏临已经不敢去看现在是什么情形了，生怕自己经受不住。

羲痕的发梢扫过自己的脸颊，微痒，但很舒适。

是长发……苏临猜测羲痕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仿佛一阵温柔的风拂过。

这时，听到羲痕道：“好了，睁眼吧。”

苏临闻言，睁开眼睛后，慢慢动了动四肢，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水里变得轻巧灵活了许多，走路也不容易收到水波影响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临内心激动异常，但装作若无其事的问羲痕。

“我用神力助你打通身体的各处经脉，排除了杂质，并稍加改造了一下。阿临，你现在，跟普通的凡人不一样。”

“我感觉，身体变轻了，原来是杂质被排除了。这次又要谢谢你了，羲痕！”

“不要对我说谢谢。”羲痕纠正道，“我说过，你是向我祈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我想要庇佑的凡人。因此，帮你，是我的职责。”

“阿临今后便是我的责任。”

责任二字，足以证明对苏临的重视。

苏临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感觉不管说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算了，若是有机会，以后再还他吧。

苏临不敢一味接受别人的好，他问心有愧。

“阿临吃饱了吗？我们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了。”羲痕问道。

看到苏临点头，羲痕手持法杖，默念了句什么，然后道：“要来了。”

谁来了？苏临不解，正想问。

只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啼，顺着水波直击识海，苏临脑袋都震荡了几下，只见羲痕把手挡在他的脸前，低声道：“无意冒犯，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啊?

羲痕又道：“神境的蓝鲸与凡间不同，鲸语会损伤你的听觉。”

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只巨大的鲸，它的眼睛足有一人高，大如铜铃，但庞大的身子却臣服着。

苏临看的目瞪口呆。

“我，我我我我——我靠!这个……炖了吃得好几顿吧。”

蓝鲸仿佛听懂了，朝着苏临的脸吐了一串泡泡。

苏临伸手挡脸，“我开玩笑的，开玩笑还不行吗？”

羲痕斜睨了蓝鲸一眼，它瞬间焉了。

“跟一条畜牲计较什么。”

“我感觉它有灵性的。”苏临弱弱狡辩，“你看它，听得懂人话。”

“懂人言，不是最基本的吗？”羲痕道，“帝玄阁主的两只独角兽，算是高阶灵宠，有机会借来给你玩两天。”

提到帝玄阁主，苏临心中就闪现一道白衣身影，他将心中的怀疑说出口：“帝玄阁主……是个冷漠的神吗？”

“不算，他是好人。”

羲痕垂眸，眼底一丝复杂，一丝叹息。

羲痕展开翅膀，深蓝色的长发扬起，带着苏临飞到了蓝鲸的背上。

“走吧。”羲痕下达了命令。

蓝鲸摆尾，扑打着水，如同离弦的箭般一下子冲出了好远。

苏临对任何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用手指戳着蓝鲸的背，感觉不是很硬。

“我们要去哪里？”他抬头问羲痕。

“观光。”羲痕道。

虽是这么说，但蓝鲸明显是收到了某种指令，有条不紊地朝着一个方向去，而且，它在往上游。

“你刚才还说有别的地方要去……又骗我。”

四周渐渐透出了光，照出了通澈透明的海底世界。

这里一望无际，无数的游鱼成群地游动，不时飘来几片透明的海藻。

苏临看了心底几分畏惧，几分激动。

顺着潮流，蓝鲸一下子跃出了海平面，发出一声空灵的啼叫。

羲痕捞起一条被海藻缠住的小鱼，动作熟练地解开绳结，放回了海里。

离开碧落海，他的蓝发渐渐褪色，变成银白，整个人也淡漠了不少。

“原来你的头发，只有接触到碧落海，才会变成蓝色吗？”苏临小声道，“蓝色也好看的。”

“碧落海是鲛人族的故土。”羲痕语气淡淡。

碧落海之上，是蕴灵池。

若当真论起，蕴灵池应是贯通神境和人间的通道，蕴灵池并非一整片灵池，而是一片一片分散的。因此，不管天上人间，都有天地灵气集结之地。

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白玉灵池，倾泻而下的池水伴随着无数的璀璨星光，汇聚成了一条星河。

羲痕打开了翅膀，带着苏临，飞上了高空之上的高空。

冲过了星河，那里的水冰冷而虚幻，苏临触摸不到，但羲痕的发梢却被浸湿了。

“这里是神境，是不容许凡人踏足的地方，因此神境对于凡人来说是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仿佛是镜花水月，似真似幻。”

羲痕握住苏临的手，再去捧接那星河，有了媒介，苏临很轻易就能感受到水流的冲击。

这就是神境的水吗？苏临心想，眼底一丝黯然。

苏临平生第一次感到惋惜，自己只是个凡人。

“我现如今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修士们总想着修仙了。是为了天外之天的美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苏临道。“只是他们一辈子都不及真正的神。”

“阿临何出此言?”

“我看到了你和云煌阁主，这世上能有几人如此?又有几个云煌阁主?”苏临苦笑不得。“所以啊，我们都不过白费力气而已。”

“云煌自是神境翘楚，阿临不必好高骛远，一般人都难及云煌的。”

“那你呢？你和云煌，谁更厉害?”

“不好说。”

对话点到即止。

蕴灵池很大，他们飞了很久，周围只有缭绕的云雾和倾泻的星河。

景色之美，人间罕见。

再次近距离观察羲痕没有任何瑕疵的容颜，苏临心底无数次感叹，羲痕是一个真正高贵的神祇。

他们曾经可能相识过，但苏临却毫无记忆。苏临便斟酌一番，开口问了。

“羲痕，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吗？”

“可能我忘了，但我想记起来。”

苏临声音迷茫，带着淡淡的忧伤。

“阿临突然开窍了?”羲痕语气带笑。

“我曾经取了你的一滴眉心血，滴在三生石上，阿临的前世里有我。没有认错人的。”

原来是前世。不知怎么的，苏临松了口气。

“那你今生来找我做什么？对我爱而不得?还有……我前世怎么死的?”最后一句，是苏临最关心的。正常人都会有点八卦之心。

苏临忽然想到了羲痕似乎很讨厌凡人，为什么，那苏临的前世，是人类吗？

神明，都不太看得起凡人的样子。

羲痕笑了一声，冷冷淡淡，但苏临听出了几分疏离。

“我会带你去看，但不是现在。”

“我记得的东西，你也不准忘。”

羲痕用一种霸道的口吻宣布，像是宣告某一样东西是自己的私有物，不容拒绝。

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让苏临突然心跳漏了一拍，这样的羲痕让苏临感觉陌生，但又很欣喜。

苏临有种预感，那是个了不得的秘密。

不久，他们穿过了璀璨的星河。

“神境，到了。”

这里是一片亭亭玉立的玉荷，蜿蜒曲折的白玉长桥，尽头有一个飞檐亭。

看到这番景象，苏临隐隐有些头疼，某些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场景，好生眼熟。

苏临觉得自己应该来过，但这是神境啊，他怎么可能来过。

羲痕没有察觉苏临眼底的挣扎，他一眼望过去连绵的云雾，直接动手炸开一个光球，破坏了这美好的景致。

苏临一时被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羲痕冷笑一声，“既然来了，顺便送个见面礼。帝君，别来无恙！”

羲痕在对谁说话？帝君是谁?

苏临摸不着头脑，却见云端深处一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人抬手压下了四处燃烧的白色火焰，一袭白袍仙风道骨，眉目肃然。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不染俗埃。但在羲痕的焰火洗礼下破了功。

“逆子，你还敢出现？”

那人声音清朗，面相也年轻，像个翩翩公子，一身白衣，刻着金色梵文，腰间垂剑。

帝君的剑，一般不会出鞘。

当年，正是这柄剑斩断了帝子的神翼，因此，帝君之剑，也名“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