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回娘家
屠苏成婚规矩,礼成后第三日夫婿需带新娘上山祭祖,慰告先人自己成亲。
但人人都知萧余侯是临潼人,在屠苏国境内哪有什么祖先,按照王侯规矩又应上皇家参拜,但皇太后死活不同意,说他到底是外邦人,不可玷污了皇家土地。
这一来二去,便成了祭妻家先祖,也就是贺家的列祖列宗。
贺兰秋倒觉得没什么,反正都是两个女子,去祭谁家都一样。只是不知贺家先祖知道自己嫁给了女子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气地从坟里爬出来。
那画面想想倒也是惊悚。
贺大将军前夜接军中急报,前往屠苏北平息军中叛乱之事,母亲陈氏是侧房,没有资格参拜祖上,今日只有正房王夫人与新人上山祭祖。
近几日屠苏国内下起一场春雨,池边柳叶正冒新尖,马车碾过之处散发着阵阵泥土的清香。
王夫人在萧余侯面前可是一改往日那副尖酸刻薄,连连夸赞贺兰秋幼时便能熟读孔孟。
“哎呀,只可惜,那年兰秋高烧一场,成了哑巴。”王夫人故作可惜,一面摇了摇头,“也都怪我,当时没管好下人,一时疏忽……”
“这些年我也对兰秋心怀愧疚,总想着把她嫁进个好人家,但就是大家都嫌兰秋不会说话。好在兰秋命好,承蒙皇恩,这才……”
这话里话外都是讽贺兰秋没人要,要不是皇上指婚,老死闺中都有可能。
“王夫人放心,兰秋进了侯府,便是我元璟一唯一的夫人。”元璟一伸手牵着贺兰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前些日子我已为夫人请了羿先生治哑病,先生说只要按时吃药,不久之后便能重新开口。”
“这……这……”
王夫人脸色一僵,只知萧余侯只不过是客卿侯爷无权无势,不知萧余侯竟有如此神通,连那能起死回生的神医羿先生都能请来给贺兰秋看病?
“这可是好事啊!兰秋,你可真嫁了个好人家!要努努力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延续香火报答才是!”
“……”要是贺兰秋还不知道萧余侯是女的,此时听了这话怕是要红了脸颊羞涩之极,可现在她只能尽量忍住不翻白眼。
两个女的,我生哪门子的大胖小子去?
“也无妨,无论孩子是生与不生,我都会一如既往爱兰秋的。”元璟一眼神是如此深情,话语中无不体现着绝世好丈夫。
贺兰秋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只能腹诽着:本就生不了。
下马车,元璟一一如既往抱她下来,可是羡煞旁人。
怕地板湿冷叫人拿来垫子给贺兰秋垫着,怕路不好走边紧紧牵着贺兰秋手,怕她吹了风受凉,还特地命人备了红糖姜茶。
那伞也是元璟一亲自给她撑着,斜斜地都偏向她,自己倒是湿了半个肩膀。
论谁见了都要道一声,萧余侯真是宠溺无度!
贺兰秋心思没元璟一那么深,只觉得她对自己好,自己作为她的妻子、作为侯府夫人,往后的日子里便更应该尽心尽责。
她已窥过元璟一脆弱,心中难免对她还生出几分同情来。
明明也是女儿身,却要担起那么多责任。
做个妇道人家是多么轻松自在,夫说做便做,夫说不做便不做。
一个妇人只要在家绣绣花做做饭带带孩子就好,更何况现在她们没有孩子,做饭也有下人,贺兰秋只需在家绣花、养鱼、打发时间便可。
“在想什么?”
元璟一的声音拽回了她的思绪,贺兰秋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什么。抬脚跨出了门槛,日过晌午,祭祖结束,一行人该回贺府用午膳。
重新跨进贺家的大门虽感觉一切都那么熟悉,但身边站着萧余侯,贺家每个人看她都不似从前,个个都好声好气、低着头叫她一声“侯夫人”。
贺老夫人——也就是贺兰秋的奶奶,见到萧余侯那是喜欢的不得了,拉着元璟一的手连声夸她英俊帅气,一面又说着贺兰秋真是有福气。
贺兰秋只有在过年的家宴上才会上主桌,其他时候都是各房用各餐。此时心里记挂着母亲陈氏迟迟未动筷,不知她是否也用过膳。
“兰秋,这些菜可是不和你胃口?去了侯府几日,这嘴也被侯爷养挑了。”王夫人脸上虽挂着笑,话里话外都是嘲讽的味道。
“我想王夫人是误会了,”元璟一立刻开口护妻,偏头看着贺兰秋,“我见家宴上不见兰秋亲生母亲陈氏,怕是兰秋想陈夫人了。”
“!”贺兰秋再一次被元璟一敏锐的洞察力所震惊,自己只不过低着头没动筷子,元璟一这都看得出来?!
“哦……陈氏啊,那去把陈氏也请过来吧。”
这下可是王夫人不同意了,“老夫人,这可从来没有侧房上主宴的规矩啊,这只不过是兰秋带侯爷回来用膳,便要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我今日同兰秋祭祖回贺家用宴,贺大将军不在,因此由老夫人主持。家宴顾名一家人一同用膳,王夫人非兰秋亲生母,这非亲非故的,在此处才不合适吧?”
想不到元璟一生得是一张美人脸,那张嘴可是不饶人。
“你!……你不过是侯爷罢了!哼,我女儿贺兰春可是嫁十七皇子做的是十七皇妃!”
“当年兰秋长姐嫁十七皇子,圣上不过赐红玛瑙;太子成婚,太子妃得一颗珍贵南海夜明珠,前日进宫,圣上赐夫人一对。看来——这十七皇妃,还不如我萧余侯夫人。”
她言语犀利,字字咄人。
贺兰秋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来,心想可千万别跟这女人吵架,谁都说不过她。
“你!你!……”王夫人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元璟一鼻子怒火中烧,“你只不过是亡国客卿!当年还不是被我们贺家……!”
佩剑出鞘声无比清晰悦耳,电光火石之间石离的剑已经架在王夫人脖子之上擦出血痕,众人皆是大惊。
“大胆!竟敢对萧余侯大不敬!”
“欸,石离,别那么冲动,王夫人怎么说也是贺家女主人。”
元璟一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又牵起了贺兰秋,冷眼道,
“今日本只是祭祖,可别送王夫人见祖。”
“是,少主。”石离收回了佩剑,王夫人双腿失力、瘫软在地,一摸脖上——
血!
惊叫一声又吓晕了过去。
“走吧,去见你母亲。”元璟一浅搂着贺兰秋的腰轻声道。
在场的贺家人都被这一幕镇住,待侯府一行人离开后才反应过来,连声叫着“夫人夫人!”去扶王夫人。
元璟一任由贺兰秋走在自己前面带路,而不知不知侧院是有多侧。
当初嫁娶都是从主院接的,不曾到过贺兰秋生长的侧院。只觉得道路两侧景观越发生长无度,越是无人在意的杂乱不堪。
在这无人在意的别院角落竟是贺家侧房所居之地。
院中去年落叶还扑在地,倒在一旁的竹筐贺兰秋见怪不怪伸手扶起,房中一阵剧烈咳嗽声揪起她的心,几步跑去推开木门。
这些元璟一自然尽收眼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来想去,应是她跑去时应该高声一句,
“母亲!”
真是可惜,贺兰秋这辈子都不能说话了。
石离见元璟一迟迟不跟着进门,便问道:“少主在想什么?”
“无事。”
踏入门中便看到贺兰秋正用手语跟母亲说着什么,大意是自己在侯府过的很好,元璟一待自己也很好。
元璟一隔着轻薄帷幔,看向那床榻上女子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花白头发、苍老面容,意外地一头乌黑亮丽长发散披着,白皙肌肤上只不过长了几道细纹。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瘦脱相,意外地让陈氏清冷气质尽显,如若月里嫦娥。
元璟一皱着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陈氏。
“我去,这是陈氏……”
石离见了没忍住,还以为床上的柔弱美人只是贺兰秋的妹妹罢了。
“娘亲交代你的,你可都要听进去,”陈氏一手握着茶杯,一手紧紧抓着自己女儿的手,“你都听进去了吗?”
贺兰秋眼里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陈氏转过头来朝元璟一望来,元璟一连忙行礼,“在下元璟一,见过陈夫人。”
“萧余侯,可要好生待我家兰秋。”
“璟一谨记。”
贺兰秋又打手语,却被母亲厉声制止,“兰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
她像是受到责罚的小兽,被母亲推了一把,“回侯府去!”
贺兰秋呆呆地站着,几乎又要掉下眼泪来。元璟一心想大概是贺兰秋想接陈氏一起回侯府,被陈氏拒绝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元璟一也没有接陈氏回府的打算。便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贺兰秋。
受到母亲批评的贺兰秋忍着眼泪,直到上了回府轩车才开始落。
“……”
元璟一本闭着眼睛假寐,轩车里只有她们,她本不想再装什么好丈夫再去哄那个小女子,但偷看她哭的很是伤心,却因哑病叫不出一声来,很是憋屈的样子。
萧余侯从怀里摸出手帕来塞进她手里,“行了行了,别哭了。”
贺兰秋擦了擦鼻涕忍不住打哭嗝,元璟一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不准她出气,这下贺兰秋只能扯着那无用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嘶叫表示反抗。
哭嗝意外止住了。
元璟一见状松了手,双手环胸坐直,“到侯府前你最好收住你的眼泪,不然她们个个都以为侯夫人好欺负。”
真应该有个人教教这小女子如何强大一些,怎么什么事都用眼泪解决,更可况,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屠苏国女子果真和那人是不能比的。
元璟一重新闭目凝神,腰间的祥云双鱼玉佩随着轩车轻微晃动着,眼前浮现出另外一个白衣翩翩、冰肌玉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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