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她的师姐

第二日醒来，不见石离了。

果然！果然！果然是被自己夫君给吓跑了！

若是细细算来，昨日遇歹人之事明明都是怪自己嘴馋，非要吃那冰糖橘子，这才拉着小英走开，岂能责罚石离和小英？

作为侯府第二女主人怎能忘记什么是妇德，既是女子，就应该遵守妇德！

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是谓妇德！

贺兰秋大早上在书房提笔怒抄《女诫》规劝自己。

“侯爷真是……”

“哈哈翰林大人说笑了……”

“？！”窗外响起元璟一与其他人说笑之声，贺兰秋心里一惊，来不及放下笔那书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元璟一和另一位大人显然是刚下早朝，身上的官服也没来得及脱。

“想必这位就是侯夫人吧。”

“兰秋，”元璟一到也没想到贺兰秋会出现在书房之中，不过马上接了下一句，“这是翰林大人。”

贺兰秋放下毛笔起身行礼，元璟一继续说道：“新妇幼时便患哑病，前些日子请来羿先生瞧病开方，说是服用不出一周便可痊愈，但现在也未见起色。”

“噢……噢……想必是积病多年，一时半刻也难以恢复。”

说话间，这两位大人已经站定桌前了。

元璟一可着实好奇这小女子在书房做什么，随手拿起一张来，“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侯夫人是正在学习《女诫》啊，”翰林大人接过，直夸她字迹漂亮，“这字秀气端庄、纤细娟秀，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之作啊。”

“翰林大人过奖了。”

贺兰秋行礼表示不再打扰，先一步退出了书房。

商量完要事送走翰林大人，元璟一穿过庭院廊桥，腰间祥云双鱼玉佩在阳光下透着纯粹的颜色。低头一看，手里竟一直攥着那张贺兰秋抄写的《女诫》。

开头四字：卑弱第一。

可真不如在七星派与自己同修炼的师姐。

师姐洒脱烂漫，从不受理教约束，更别说什么女子卑弱第一，正色端操，以事夫主。

那字明明也不如师姐，当日要下山离开七星派时，师姐给元璟一留了两行字：

千丈之泉白日悬，万年青石一剑开。

若君执意重建垣，愿吾心坚做袍铠。

元璟一长叹一声，将手中纸揉成一团，丢下水流去，大步下了廊桥。

花有重开日，人已枉少年。

而从书房出来的贺兰秋无事可做，虽是抄过了《女诫》，但是心痒惦记着昨夜冰糖橘子的味道，要小英同自己再一同出门去一趟集市。

经过昨夜之事，今日出门身后便跟着六七个壮实家丁。

贺兰秋觉得带上一两个便够了，“不用这么多人吧，只是买冰糖橘子，很快回来。”

小英回道：“这是侯爷特意交代的，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安全。”

这七八个人都比自己高许多，将自己围在中走，似乎陷下去一个坑窝一般，空气都有些不好。

虽已买到心心念念的冰糖橘子，但贺兰秋步子并不轻松，因为有人跟着反而有些不耐烦加快了步子。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行人连忙跟上，嘴里还高声着，“夫人慢些！慢些！”

贺兰秋可是真没裹小脚，跑起来比一般女子要快上许多。

这番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贺兰秋是孕妇，才需要这些人前簇后拥的。

“欸！贺兰秋——”

忽地有个摊贩叫出了贺兰秋的名字，贺兰秋倒回来指了指自己，“？”

“就是喊你，认不出我了？”

那摊子左边挂着“悬壶济世”，右挂着“童叟无欺”，明明是个江湖郎中却身穿一袭红衣，戴着一副小圆墨镜。他将眼镜往下推了推，好熟悉的一张脸！

羿先生！

羿君见贺兰秋认出自己又将墨镜推了回去继续装眼盲郎中，不紧不慢扇着那扇子，“上次给你开的方子，可有按时服用啊？”

贺兰秋点了点头。

“那就好，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

贺兰秋坐在他摊前的长条木凳上乖乖把手放在脉枕上。

边上的家丁没见过羿君，一看就觉得这是骗子招摇撞骗，哪有郎中会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小英从前是闲月山庄的护院，自是见过羿君，伸手拦下了家丁们，“无妨，让他看看吧。”

羿君一手按着她的脉，一手捋着假胡须摇头晃脑，“嗯——好些了，好些了，再服三日便可痊愈。还有这个，你也一同拿去，以后跟汤药一同服用。”

他从药箱里翻出个精致小盒来，故意大声，像是想引来其他妇人来买自己的药丸，“服下立刻能使夫人荣光焕发！年轻十岁！”

贺兰秋知道羿君给她的那小盒子里的药丸还是治哑病的，骗的都是其他女子来买所谓青春药。

……这羿先生真是又好又坏的。

好在先生给自己治哑病，坏在给其他姑娘卖骗人的的青春药。

贺兰秋想着这人还真是矛盾，拿了药盒把钱交给羿君。

其他女子见了以为贺兰秋买的是青春药，便全部涌到童叟无欺摊位前花钱购药。

贺兰秋一行人便被挤出了人群之外，贺兰秋耸了耸肩膀将药丸揣好。

小英问道：“侯夫人，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贺兰秋眨了眨眼，想起家中夫君还说想买新衣，打手语道：“去布铺看看吧。”

布铺的老板娘见一行人如此阵仗，心想贺兰秋定是哪家贵夫人，满脸笑容迎上，“夫人好啊，夫人今日是给自己挑料子做新衣，还是给家里人做啊？”

面前贵夫人却不说话，抬手比划着什么，一旁的侍女翻译道，“今日是给侯爷做新衣。”

“啊……侯爷。”老板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兰秋，谁家侯爷娶了个哑巴，一拍脑门！是萧余侯呀！

“唉哟哎呦是小人有眼无珠了，竟没认出是萧余侯夫人，快快，里面请。”

谁也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是个哑巴只要是有钱的统统笑脸相迎。

“侯爷之前也经常到我们家来选呢！现在成婚，就让侯夫人操持家里啦？”

老板娘笑脸说着，转头又对店里小二说道，“去把新进的那几匹布料拿过来给侯夫人看看！”

贺兰秋不解，打手语道，“侯爷都是亲自来？”

小英解释，“是的，侯爷比较重视衣料质感，每次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都会亲自来挑选。”

“是是是，像是这匹玄青色雨丝锦是侯爷最喜欢的料子，”老板娘将料子递到贺兰秋面前推销起来，“怎么样，这次要不要也买玄青色雨丝锦？”

贺兰秋伸手细细抚摸，仿佛能触及到元璟一一般，每每与她有肢体接触，心跳剧烈之时——都是这个触感。

锦面如其名字，丝丝细秋之雨，犹如她冷若冰霜。

贺兰秋放下手，被另外一匹布吸引。

“侯夫人好眼光，这是我们最新上的窃蓝娟，在这罗城之中可抢手地不得了呢！昨夜城东夫人还跟我订了五匹！”

这窃蓝不浓不淡，像是深春的天，带着一缕春逝的哀伤。

像极了元璟一那双眼。

贺兰秋小手一挥，窃蓝娟要九匹！

出门又在裁缝铺填写了尺寸单，小英才发觉侯夫人买窃蓝娟不是给自己做衣服，而是给侯爷做的。

小英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可是……侯夫人，这城中窃蓝娟多是女子穿的。”

贺兰秋打手语道，“侯爷穿上也一样好看。”

老板娘把尺寸单交给裁缝铺的弟弟，转头便听见了丫鬟说的话，可不能让到手的生意飞了，“哎呀哎呀这窃蓝娟才没分什么男女呢，萧余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最适合这窃蓝娟了！”

更何况就因为萧余侯那张美人俊脸，简直就是活招牌。

但凡是城中有点小钱的年轻公子哥，都喜欢学萧余侯的穿衣。

今日萧余侯穿玄青色雨丝锦，第二日便有城中各家丫鬟上门问有没有玄青色雨丝锦；今日萧余侯腰带上多了一段云纹，便有人来裁缝铺问能不能绣云纹。

看来这过几日窃蓝娟便不再是城中女子所时兴的，更是男子也追捧的。

“侯夫人放心，后日衣服便可送到府上。”

贺兰秋点头谢过便出了裁缝铺，小英问道：“夫人不给自己添置一二？”

贺兰秋摆了摆手，脚下步伐已是轻松愉快。

满心欢喜回到侯府准备用午膳，下人说侯爷还在书房未出来过，贺兰秋连蹦带跳去找她，想告诉她今日在罗成布铺看到一匹漂亮的窃蓝娟，为她做了一身入夏可穿的新衣。

刚推开门酒瓶顺着滚了过来到脚边，贺兰秋抬头一看，侯爷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握着笔酩酊大醉。

地上散落的纸写满了许多，可是比那《女诫》有意思得多。

“红豆相思红豆知，诚悦君心有谁知？”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今夕何夕，错付良人。”

贺兰秋顿了顿，那热情被浇下去了一半。

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张一张，整理好之后重新放在她书桌上，元璟一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贺兰秋以为她醒了。耳边只听见了两个字——

“师姐……”

贺兰秋垂眸，抬手轻轻拨开她脸上的碎发。

元璟一她还在梦着，自己却突然清醒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哑巴，加入侯府本是高攀，岂能再有其他心思？

更何况，万一有一日她元璟一想要纳妾，那也是情理之中。

虽元璟一是女子，但她是自己的夫君，夫命不可违。

只是这样想着，心中便觉得酸涩非常，似乎有长长的指甲嵌进自己的心脏。

手上的力道松了，贺兰秋出去寻人来抬元璟一回寝。

但刚带人重回书房，那喝醉的侯爷却了无踪影。

书案上只留下一个大大的字——

“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