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静檀（中）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刚刚那一丝丝的白光，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着整个世界。

梨离晃动杯中艳绿茶水，不知为何茶水中有一缕黑气盘踞其中。

“怨气竟能吞噬紫气，并日益增长，来日成为凶煞之气，只是时间问题，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啊！”梨离心想。

“大人，”善总管走到梨离面前：“时辰到了。”

梨离放下茶盏：“善总管，近日入口吃食需仔细检查，防有怨气侵入。现已入春开阳城内怨气却在日益增强，有吞噬紫气成为凶煞之气的征兆，需多加防备，怕会危及自身。”

善总管听到凶煞之气就知事情轻重道：“在下明白，入口吃食在下会仔细检查，还请大人放心。”

梨离见善总管明事理也不在多言，点点桌面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也不知这人间的考试与冥界有何区别？”

善总管了然拱拱手：“恭送大人，祝大人一切顺利。”

梨离刚到学府门口便瞧见学子列队不知在等候什么，梨离正着愣神忽然有人从后拍了拍肩膀，梨离惊恐回头望去。

“你伫立在这，是打算等被夫子撵走吗？”

静檀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隐约涌出难察的笑意。

“撵走？”梨离眸中满是疑惑。

“今日学测，前门供男性学子进行检查入场，后门开放女性学子检查进入。”静檀无奈摇头“我带你去，除去这一次学测后面还有两次，到这里来排队。”说完静檀带着梨离一前一后来到后门。

许是明了事情重要，列中的女学子们褪去了平日嘻笑打闹，肆意妄为的笑容，每一位都一脸正色、严阵以待。

梨离好奇向前张望，却也看不清晰前面在做什么只得耐心等待。见快到自己时梨离恍然明白，静檀口中检查是做什么。

笔检查是否空心，砚台不能过厚，带进去的糕点要切开一一查看……

这一套步骤下来，梨离下意识揉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心想“冥界考试好像都没有这般复杂，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会在陛下和一众冥官眼皮子底下舞弊。在冥界不论世家还是百姓子女，想要为官就必须通过考试，官职不同考试内容便不同，但是——梨离叹气，先不说这人间的考试复杂，就说这严苛到不仅要搜身，连服饰都有讲究，只是说话说回来，这营帐拿来做什么的？

梨离神游无人之境，走向考位，“难怪外面准备营帐，原是要脱衣搜身，还以为只需要简简单单查看一下，毕竟从历来审判卷宗来看，人间最是注重女子的清白、品德，想不到一场考试还需要脱去外衣检查，但若能在这层层检查之下，舞弊成功那也是可用之才，只可惜不用在正道之上。”梨离寻思着往考场走去，刚入坐便好奇打量起这只容纳一张小小书桌的房间。

只是梨离刚坐下不久就听见隔间房间学子传出喃喃声：“还好学测只考一天，考完便可离开归家复习，明日继续考试。可学考就要连着考好几天，只能在这房间待着，不能离开房间。如果离开了就算舞弊……算了，不想了，先考完吧，说不定我连进入学考的资格都没有……”

伴随着声音渐渐消失，梨离微阖双眼，指尖微抬敲打桌面直到鼓声响起，才半睁眼眸，学测开始。

人间女子考试，以琴棋书画为主，女红多半为家中长辈指导。

与人间不同，冥界考试多样，如梨家以阵法研究为主，适宜除非没有先天这类天赋，可选择其他类型，否则，绝大多数子弟一生都在进行阵法研究，至于刀、剑、书等就是其他世家所长。

百姓同理，擅长文书便去玉堂修书立典等，当然进入玉堂的前提是通过考试。

而人间的考试，先分男女，再固定考试，倒也是稀罕。

梨离抽了抽嘴角，眼前这张考题，每个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就感觉似懂非懂。

诗词歌赋的确并非梨离所长，出生于梨家她最擅长的是阵法，“这考卷适用于要在玉堂修书、立典的为官的人，等一会儿用术法复制一份，回冥界就把它呈现给陛下，冥界玉堂考试也需要改革了。”梨离思冥想许久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只是苦了那些考生罢了。

等梨离磕磕绊绊勉强答完诗词歌赋，将考卷一翻瞧见还需要吟诗作词写赋时，梨离额前青筋暴起：“这个考卷除了适用于玉堂考试，还适用于她哥哥那个吟诗作赋的假诗人。”

梨离苦中作乐想着梨笙早些年还尚未继承家主之位，经常吊着书脑袋在一众哥哥姐姐面前，卖弄诗词的模样。

明明只有那么两三把刷子，那些精通诗词歌赋的的哥哥姐姐都会打趣哥哥，直叫梨离不要学自家哥哥三五不着调的样。

只是自家嫂嫂也不知道看上哥哥哪一点，还真被哥哥糊弄住了以为哥哥才华横溢、才高八斗，殊不知差的远了。

梨离斟酌许久猛然间回忆起，幼时每逢一年一度七月七，梨笙抱着年幼的她走街穿巷，带着他去看忘川亡魂，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听他们说口中的人间。

在返程途中梨笙经常会给梨离人间的故事：“小离儿，哥哥听亡魂讲过一位不知是将军还是王的故事。那位亡灵生于皇室，不得生父喜欢，就连生母是谁他都不知道。他就这样在那座吃人的宫殿里一日复一日的长大，他以为他这一生都要在这宫殿中一事无成慢慢蹉跎老去，直到一道明黄旨意让他去战守边疆、征战四方、与敌厮杀。”

梨笙随手采摘了朵殷红血色的彼岸花，轻轻别再梨离发间：“可他却因生的外貌俊美，上了战场恐遭敌人嘲笑，就常年佩戴面具。哪怕死后到了冥府，面具犹在脸上，小离儿，你说那人是有多大的执念？”

那时的梨离眼中写满好奇，她不懂战场，也不懂何为执念。只想知道哥哥口中那位亡灵最后的结局“最后那位亡灵因功高震主，被他的侄子以谋反之罪判了死刑，来到了冥界。”

梨离撅了撅嘴，歪了歪脑袋，显然是对故事的结局不满意：“哥哥，离儿不懂，那如果那个人真有哥哥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跑呢？跑了可以杀回来给自己报仇呀，来了冥府不就什么都没了吗？而且听哥哥说他有兵，而且那些人对他又不好，为什么他不自己坐上那高高在上位置呢？”

梨笙捏了捏梨离肉肉的脸蛋心说“手感真好。”

“哥哥。”梨离不满的向梨笙“不要捏离儿的脸。”

梨笙见好就收抱起梨离：“小离儿，等你长大就懂了。”

“懂了吗？”梨离不知，明明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可是对这些事却也一知半解。

梨离轻叹笔尖轻点——书写：

柳旁新嫩易寒冬，亭外风筝泪断中，雨打芭蕉颜色濛。欲言重，镜月繁花终是空。

考试结束已是午后时刻，梨离活动活动久坐的四肢缓解僵疼。余光向旁一瞥，瞧见不少考生向那凉亭走去，顿时心生兴致，打算上前去凑个热闹。

紧随人群进入凉亭，就瞧见一名学子掩面哭泣，旁观的不少学子也在唉声叹气。

梨离头一次见阵仗这半天摸不到头脑，静檀走梨离身侧，瞧见脸上尽显迷茫的少女，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梨离小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此话把梨离从飞扬的思绪中拉扯回来，她静静看着静谈那见怪不怪的模样疑惑问：“你这是何意？”

静檀沉默良久，久到梨离都以为他不在言语时，一声叹息打破沉寂：“女子读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从这旨意下放开始，上头人每年学考亲临考场，看似关心学子背地里却做着肮脏的勾当，多少无辜女子认为可与男子一样封侯加官，谁知这竟是炼狱的开始。”

静檀脸色苍白：“即使未落入其手，但若是选婿无论高嫁、低嫁都要看是否入学堂参加学考，否则便是青灯古刹了却一生。我们本以为自由唾手可得，可到最后竟不过是上位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静檀颤抖低语：“若能走，早点离去吧。”

梨离双唇紧抿望着静檀离去的背影缄默。

不远处凌若尘偷听到了全程，猫着身子溜入酒楼。

楚倾墨打趣：“凌二公子是去做那采花贼了吗？这身后怕不是有官兵和家仆吧！”

凌若尘故作惆怅：“我本俊秀公子奈何今日做了贼，不知这位小姐可缺夫婿。”

见扶苏瞬间脸黑凌若尘忙不迭补充道：“唉，可惜我这小贼今日可有重要情报，不知在座的公子小姐可否听在下一言？”凌若尘话语中难掩笑意，眼神在扶苏和楚倾墨之间来回打转。

“那就说说吧。”楚倾墨慵懒点头。

听凌若尘详细说完，楚倾墨轻笑：“不愧是静檀，对事情看待的如此透彻，既如此，若尘去谈谈条件吧。”

“她会同意吗？”扶苏迟疑“不是我不相信她，而是这件事情一旦暴露，我们三个甚至包括家族，一个都跑不了。”

“会的，聪明人都会做出最优的选择，接下来就要看她是选择入宫，还是选择青楼瓦舍？她可是寒门子弟中最聪慧的一位，肯定会做出我们都想要看到的选择。”楚倾墨切茶“她，静檀不会让我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