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落雨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远近闻名的江染死了。”

“死了？江公子一生除奸扶弱，怎会年纪轻轻就落的如此下场？”

“谁知道呢，真是可惜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跟着哭瞎眼啰！”

门外的雨下得有些大，一堆男人围着桌子，正聊着天，墙上挂着些破旧的弓，桌上放着两盏灯，微黄的灯光映出屋内的温暖，与屋外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安荣，爹还没回来么？”宋纤尘摘下雨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没呢，哥，这么大的雨，爹会不会打猎出了什么意外？明明都跟他说了今天会下雨，非要出去，真犟。”宋安荣望向窗外，天阴沉沉的，大雨倾泄，还是担忧到:“要不我出门去找找？”

宋纤尘微微皱起眉，轻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神色缓和的说到:“家里没多少存粮了，打猎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在家守着，我去找”。

宋安荣道：“哥，外面雨这么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要不咱俩一起去吧。”

宋纤尘摇了摇头，温声劝道：“安荣，正是因为雨大，所以你才必须要留下来，我和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在这之前，你先耐心的等着。”

宋纤尘重新带上雨笠，刚要出门，宋安荣又拉住了他的手腕，道：“哥，你当心一些。”

宋纤尘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等着。”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门。

天色阴暗至极，此时正狂风大作，树叶被吹的哗啦作响。

宋纤尘不找，也大概能猜到他爹在哪里。他爹一直以来都有个习惯，没事总想窝到山上的小屋里，因为在那里，总会有说话的人。

走至山路上，隐隐约约能看见那里屹立着一座小屋，窗边有些许微弱的暖黄色灯光透了出来。这里是打猎人休息的小屋，时常会亮着灯。

宋纤尘刚推门而入，一道不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留着胡渣，衣衫褴褛，见到宋纤尘进来，脸上多了几分不悦，而此人正是宋纤尘的爹宋清越。

不过，他这个爹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大儿子，刚进门便给他甩了个脸色。但宋纤尘习惯了他爹用这种眼神看他，那种——厌恶的眼神。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缓声道：“爹，安荣还等着您回家呢。”

宋清越听闻，眉头皱了皱。

宋清越白了他一眼，刚起身，身边便有人道：“老宋，这雨太大了，不安全，等雨停了再走吧”。

宋清越停住了身形，朝那人摆摆手道：“安荣还在家，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待着，况且，刚才这小子过来不也没见出事么？”

那人又道；“老宋，别的不说，你难道没听说过这夜里容易闹鬼么？”

宋清越摇了摇头：“鬼要来便让他来，我还没见过这稀罕玩意儿呢！”

那人说道：“哎，你别急，就最近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宋清越狐疑的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人压着声，说道：“最近这山上，老是不太平，就那张家的小张你听说过吧？”

宋清越摇了摇头。

那人瞥了一下眉：“啧，就是那张鹏！”

“几个月前上山打猎，据说也是在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一个不小心从山路上跌了下去。”

他说着，开始声情并茂了起来，试图给众人提升诡异的氛围。

“你们猜——他死了没有？”

宋清越不耐的踹了他一脚：“说。”

那人揉了揉腿，又缓声说道：“没人看见过他的尸首，但这才是真正的怪异之处，据说……”

他突然夸张了神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雨天，有人在下山的时候看见了——张鹏的影子！”

“啊，这……！”有人被惊了一跳。

“这，这真的假的？”有人问道。

桌边的男人们都有些惶恐不安了起来。

宋纤尘朝他们看了一眼，又无奈对着宋清越轻声道：“爹，要不你留在这儿等雨停，我先回家陪着安荣。”

宋清越眼珠转了两圈，先是瞧了瞧那帮瑟缩的人，又看了看宋纤尘，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还真就不信了，要真碰见了那张鹏，我非得让他回家认认祖宗！”

说完，便和宋纤尘一起离了屋。

今夜的雨格外的大，山路很滑。

“爹，小心点儿。”宋纤尘说道。

“我还用你这么个兔崽子教我做事？”宋清越骂道。

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话语，落入宋清越的耳中却不知怎的变了味，对此，宋纤尘却已经毫不在乎。

他从记事起便不受宋清越的待见，无论他这些年如何孝顺，听话，宋清越始终把一颗心放在了他弟弟宋安荣身上。

鞋已经有些破了，搁在石头地上走的生疼，宋纤尘咬了咬牙。往上望去，树枝被风摇晃的厉害，左右倾倒，夹杂着风的嘶吼竟显出一种阴森恐怖之象。

竟在这时，宋清越不慎脚底一滑，瞬间感觉整个身躯开始往下坠。恐惧还没漫上心头，便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叫。

“爹，抓紧我！”他抬头往上望去，看见了宋纤尘焦急的脸，他抓着他的手，正悬在山路上，摇摇欲坠。

毫无疑问，在这种大雨之下，手只要有丝毫的松懈就会落进山脚的河流之中，然后被大水冲的不见踪影。

宋纤尘慢慢将宋清越拉了上来，也不知是触了他爹的什么霉头，刚往下探了探头，想看看这山下的险峻，谁知，他突然感觉有一双手贴在了他的腰上，还未来的急反应，他就被宋清越使劲推了下去。

他跌下去的瞬间，看着山路上宋清越的身形越来越小，小至一个黑点，眼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却从头到尾都没看清楚宋清越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没想到，宋清越恨他，甚至已经到了想让他死的程度。

宋清越顶着大雨跑了回来。

他刚推门而入，宋安荣便猛的坐了起来。

“爹，你回来了！”刚舒缓眉头，左瞧瞧右看看，却没在他爹身后看见另一个人影。

“哥呢？”宋安荣舒缓的眉又紧皱起来。

“死了。”宋清越平静答道。

“死了？不是，爹，您开玩笑呢？那你也得说说是怎么个死法吧？”宋安荣僵硬的扯着嘴角。

宋清越瞪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死的，屋外这么大的雨看见没，山路上滑了一下，跌了下去，就这么死的！”

宋安荣的微微瞳孔缩小，嘴里却还在说着：“爹，你在说什么呢？”

宋清越没说话，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宋安荣不可置信的瘫坐在地上，叫唤道：“不会的，不，不会的，我哥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死，他的命可硬了，他明明昨天还答应我要保护我来着！”

“不过是死了哥而已，别哭的跟死了爹一样。”宋清越说道。

宋安荣眼角溢满了泪水，缓缓流过脸颊。他还是不太相信愿意相信那个事实，他实在是想不通，他哥临走之前还是个说要他等着的大活人，出去了一趟，不仅死了，连尸首都没有。

雨下了很久，终于有了要停歇的迹象。山下的河水却依旧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