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永别了，谢岚

祂坐在钟杵上，一条腿晃晃荡荡，一条腿盘着。

钟杵断断续续地撞着佛钟。厚重的钟声随着禅声此起彼伏。

祂头戴金丝红玉冠，颈下系着珊瑚珠平安锁，腰上束着云纹仙鹤腰带，身着青绿嫩黄缃叶圆领袍。

佛钟的铭文金光灿烂，祂半是温柔半是慵懒地笑着，似一滩春水的眼眸随意地瞥向寺庙之外。

寺庙外，少年持剑而伫立于高耸的浮屠之上。他俯视着远处山下的小镇，眼中深含留恋。

飞檐上，一只黑猫竟幻化成人。他一袭墨衣，长发随意披散。猫耳依着风微不可察地转动。他眺望远方，眼瞳随着一只丹顶鹤飞过而瞥动。

少女红衣胜火，她侧身坐在丹顶鹤上，盘旋在屋檐上。少女落地，猫也恢复原样。

少女摸了摸黑猫的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一位身着鹅黄圆领袍的少年轻松地跃上屋顶，笑得好不开怀。

高大的月桂树下，少年宁静地仰躺着，双手枕在头下。他眼上轻覆着一条遮目的白绫，风一动，金桂碎蕊，缭乱地散落在月白色的衣袍上。

“还睡呢？醒醒吧。”

耳边荡漾着笑声和戏谑的话语。俞莫恍惚回神，心中陡然剧痛，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

顿时，犹如灵魂在体内被强行剥离，伴随着五脏六腑地灼烧。天地间被泼了浓墨般漆黑一片。

东方苍山心惊胆战地看着七窍往外冒黑烟的宁锦程，再看看已然血瞳的林熙。最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对面的谢岚。

谢岚眼瞳墨黑，脸上淌着黑色的泪水，浑身萦绕着玄色怨气。

东方苍山：我要不死一下给你们助助兴？

他当机立断甩出一条半黑半白的长链，黑白链在黑夜中发着微弱的光。

“夫人救我！”

“小烛儿在往你那边赶呢。这点小场面我就不出现了。”

听着洛濯缨冷漠无情的话语，东方苍山欲哭无泪。

俞莫不知不觉已经走近了他们，面无表情。

东方苍山心中警铃大作，手中早已暗自捏出一打符纸。

只见俞莫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他竟茫然动摇了心神。

就是这一眼惶然，宁锦程身上的符咒竟然全都如废纸一般软软地掉在地上。

千条锁链凭空出现，瞬间束缚住东方苍山的喉咙。被如此重而粗的铁链捆住，东方苍山只需片刻就会断了气息。

如月牙的剑影飞向东方苍山，谢岚及时清醒。

压制住心中的怨气，他跳上铁链，快步跑向东方苍山。

瞬间四周的铁链如同囚笼般笼罩大地，像有生命的巨蛇齐齐甩向谢岚。

谢岚纵身一跃，飞至半空中，君不见划出火光。

“烈火燎原！”

天崩地裂，地底的岩浆受到召唤后剧烈地喷涌而出，火光冲天，气温骤然升高。

东方苍山蓦地七窍流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守护结界的符纸是他用全身法力沾血画就，贴满了大街小巷，才得以让他遇到怨气作乱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他的神经，他的全身灵力如同树的根深入地下，连接每一个角落。

如此巨大的保护阵法当今世上唯有他一人能做到。

可是他的灵力早已濒临耗尽。

林熙的衣服已经染上了火星，他却毫无反应，任凭烈火焚身。

“三千年前我就该死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让我遇见你？”

林熙和林夕的灵魂互相重叠，撕裂，拉扯，痛苦的呜咽声让谢岚分了神。

谢岚惊慌地回头看向林熙，原本被痛苦席卷的林熙，忽地长发尽落，成了林夕的模样。

“永别了。谢岚。”

话音刚落，两条如同粗壮树干的铁链贯穿了谢岚的肩胛骨。

时间仿佛静止了。

君不见化成点点火光渐渐消散，谢岚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他垂着头，合着眼，被横着的铁链吊在空中。

血一滴滴缓缓滴落。

林夕眼中闪过疯狂狠绝的杀意。他能感觉到火焰燃烧着每一寸骨头的疼痛。

“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找到他……”林夕喃喃道，浑身战栗着，承受着真火毁灭他人魔灵魂的痛楚。

一时间，四周死寂。

俞莫脱力地倒在火海里，宁锦程早已因为怨气的吞噬全身血肉糜烂。东方苍山奄奄一息。

“终于，可以，死了……”林夕再也承受不住倒在地上。

四周仿佛镜子反光般闪着奇异的光芒，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在隐隐破碎。

谢岚身上厚重的铁链轻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铁链上的血液滴在柏油路上，却仿佛滴入清潭，荡漾出一圈圈旧日的波纹。

周围一片寂静，只听见大风吹过，火越烧越烈，只看见浓烟滚滚。远处高楼还有灯光，有人已经安然入睡，有人已经进入梦乡。

漕山之上，千年之殿宛如隐居的老者俯目瞰众生。它存于世却无凡人知。

有这样一群人，似神似鬼。生来就栖居此山，世世代代守护这必须隐姓埋名的神殿

此殿，谓之浮生殿。

浮生殿高十丈共三层。正殿地面铺设九百九十九块严丝给缝的青玉砖，如同一块巨大的玉镜，又仿佛清幽的深潭映照着极高穹顶上璀璨夺目的花纹，同时呈现出神像的倒影。

正殿无垠，可容三千人齐聚。四下寂静时，稍轻言，便可听见回声。

殿内供奉十八座庄严的神像，环绕四周。每座神像高三丈，庞然大物，令人心生畏怯他们或是双手合十，闭目诵经，或是手持宝剑，金刚怒目，或是衣袂蹁跹，如降凡尘，或是睡眸沉思，悲天悯人……无一不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放眼望去，四壁俱有古老神秘的壁画，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壁画多是朱红青绿，偶有金银粉饰。风格各异，虽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如有神护者。

每层有十八洞门，至其可通上层。门若拱，拱顶上有牌匾，各示其门派。

忽地一牌匾上的“御兽宗”三字闪烁灵光。一声悠长的象鸣为神殿添上几分生机。

一头高一丈有余的巨象仰天长啸，踏着沉重的脚步，从门洞里走出来。每一步，都如天动山摇。

一个身着玄色太极服的男孩正惊魂未定地趴在巨象的背上，因巨象狂躁地乱动而颠簸。

“扶摇姐！救命啊！”东方子悠声嘶力竭的呼救在空旷的浮生殿里传来回声。

他控制不住灵兽的狂暴，手被缰绳摩擦出血痕，双腿渐渐脱离象背，整个人即将被极速甩飞。

年仅十二岁的东方子悠还没有完全掌握御兽的办法。他本意是想拿他的命定灵兽鸿蒙练练手，结果灵兽毫无征兆地暴走了。

随着鸿蒙一声长啸，前腿有如擎天柱狠砸在地上，身体几乎直立，东方子悠毫不意外地被甩了出去。

一张巨大的卡牌像飞毯一样接住了东方子悠，东方子悠有惊无险地滑落在地。

“多谢仁兄出手相救。”

一个身穿蓝底白边校服的男高中生伫立在第二层，目睹了全过程。

这便是林熙的内心世界？

此人正是原本已经“死亡”的谢岚。

而此时他正眼睁睁地看着林夕目不转睛地望着林熙。

而林熙却像没看到他们二人一样，没有半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