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这是你们欠我们的！

谢岚看着林夕，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林熙。

有这样一种梦境，做梦者并不是以第一视角做梦，也并非以第三视角。而是自己看着自己看着梦里的自己。

很明显，谢岚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

他看得见任何人，却无人看得见他。

“需要我帮忙吗？”

梦里的林熙也只有十二岁的年纪，身穿一件纯白的卫衣，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眉眼，一缕发丝束着红流苏。

东方子悠自信轻松地摆了摆手，仿佛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不是他。

“没事。刚才是我轻敌了。”他双手放在嘴前作握状。

“万兽之灵，悉听我令。以兽为御，以兽为攻。见无上神力不见君！”

一只巨长的金色号角凭空出现，角声嘹亮而高昂，仿佛远古时代的龙鸣。

巨象鸿蒙显然为这深沉雄厚的龙吟征服，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回归了平静，消失在众人眼前。

“我叫东方子悠，你是何人？为什么出现在浮生殿？”

降服鸿蒙后，东方子悠转身饶有兴趣地凝视林熙的双眼。

“我是林熙。我父母来此扫墓，就让我上山看看。”

东方子悠挑眉，虽然语气依旧轻狂，但神情已带着几分怀疑。

“凡人是不可能入澧山浮生殿的，你刚刚使的那一招我还从没在其他同门那里见过。”

“你，是斩灵师吗？”

林夕在听到“斩灵师”三个字后瞬间脸色苍白，唯有嘴唇依旧鲜红。他那双藏着深海的眼眸酝酿着苦涩和愤怒。

谢岚晃神，因为他从没见过林夕这幅模样。

林夕无比痴狂地凝望着林熙，而后者的眼里始终没有他。

谢岚仿佛能从他灵魂深处听见歇斯底里的哭喊。

可是林夕不是否认自己认识林熙吗？而且双重人格一般不是不会意识到彼此的存在吗？

带着深深的疑虑，谢岚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眼前的林熙并不口吃。

林熙脸上的痛苦却不比林夕少半分。他后退了几步，反问：“斩灵师？就是会招来怨气的天煞孤星？”

东方子悠紧皱眉头，有些生气。“谁告诉你的？斩灵师默默无闻保护了人世间一千多年，怎么就是天煞孤星了？”

林夕眼尾泛红，合上双眼，眼泪滑过艳丽的面容。他侧着脸，不忍心再看，紧蹙的浓眉揉着抹不去的悲凉。

林熙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抬起右手，眼泪滴进手掌心。手掌心的太极图清晰可见。

“林熙！”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林熙全身紧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声音的主人是他的父亲，林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哭的梨花带雨的母亲夏晓蕙。

林无为卷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大步朝林熙走过来，扬起手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

速度之快，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熙满脑子嗡嗡作响，他嘴角渗出血液，脸瞬间红了。

“说过多少次不要使用这种歪门邪道！你真想害死我们全家人才甘心吗？”

林熙双眸满是绝望，面对林无为的指责和破口大骂，他没有解释自己是为了救人。

他像是习惯了，脸偏到一边，垂眸盯着地面，压抑着泪水。

洁白无瑕的玉石地面倒映着他绝望的神情。

“你说谁是歪门邪道呢？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东方子悠打抱不平道，“我们斩灵师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林无为发疯着魔了般，一步步逼近东方子悠，吼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要不是斩灵师与怨灵相伴相生，生来就招致怨气，遭到诅咒，怎么会害死了身边那么多人？我弟就是被你们这群人害死的！”

他吼得脸红脖子粗，愤怒和怨气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东方子悠也是倔强的性子，他坚持说道：“斩灵师要消除怨气自然和他们形影不离！害死人的难道不是人心吗？你怪我们干什么？要不是我们世世代代流血牺牲，能换来你们的幸福生活吗？”

林无为气极，突然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那是你们活该！如果不是你们，哪来的怨气？你们自找的！这是你们欠我们的！”

林熙心惊地去掰扯林无为的手，试图阻止他。“你要打就打我吧！我一人做事一人担！”

林无为根本听不清任何人的话，他全身萦绕这怒气，眼瞳趋近灰色。

“君不见！”

一把长剑破空而出，瞬间将林无为身上的怨灵斩杀。林无为失去意识，松了手。

东方子悠大难不死，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林熙回头惊喜地看着来人，眼中重燃希望：“谢岚！俞莫！”

谢岚看着十一二岁的自己，觉得荒诞至极。

因为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浮生殿，也没有林熙。

他自己也根本没有法力。

俞莫心疼地看着林熙，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这个很有用的，你试试？”

林熙接过小玉瓶，倒出红棕色粉末，轻轻地抹在脸上，轻颤的手指暴露出他隐藏的疼痛。

东方子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问：“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好家伙我们浮生殿变公共厕所了？”

“东方子悠！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一个披散着红色长发的少女从另一个名为“引灵门”的门洞里走出来，端着沉着冷静。

东方子悠哭丧着脸，“扶摇姐，你怎么才出来啊？我刚刚差点命丧黄泉了。”

程扶摇双手环抱在胸前，扫视面前一群人，冷哼一声：“这不是没死吗？要你长长记性也好，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

她说完，走到失去意识的林无为身前，伸出戴着红铃铛的左手，轻轻晃了晃。

“怨散！”

下一刻，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无为应声倒地。

夏晓蕙哭着扶起他，愤怒地看着林熙，“林熙，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让妈妈怎么面对你小姨还有你二叔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祸害啊！”女人的怨恨和哭泣让林熙宛如刀割。

林熙再也忍受不了地留下眼泪，他哭地无声无息，谢岚却可以听见他的痛彻心扉。

“林熙……”谢岚低声唤着林熙的名字，丝毫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眼中的心疼。

谢岚没有办法靠近内心世界的任何人，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不知不觉他的手指紧攥在手心里，掐出血痕。

林夕快速奔向林熙，想要把他融入怀里，替他挡住一切恶语。

可他却穿过林熙的身体，抱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残魂什么都做不了，林夕眼中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他的背却坚韧地挺着。

这个由他产生的精神世界地动山摇。

“妈——”林熙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的女人。

“别叫我妈！我当时就不应该生下你！更不应该拦着你爸！你就应该淹死在河里！”夏晓蕙疯狂地嘶吼着，眼泪浑浊，长发凌乱，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林夕愣在原地，伸出去想要捂住林熙耳朵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林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天，那汹涌翻滚的河水，那长桥下，被父亲捂住口鼻的孩子在水里挣扎。

直到他的母亲走过来抓住他挣扎的双手。

“孩子啊，是妈妈对不起你啊！你活着就只会害死我们。妈妈没有办法啊。”女人无力的哭喊声在深夜里犹如鬼魂。

令人窒息的海水涌进他的身体，林熙失去最后的希望，被恶鬼夺走了灵魂般。

林夕跪在他对面，长发随意散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却阻止不了泪水汹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句对不起和呜咽声在谢岚耳边缠绕，他看着不可一世高贵骄傲的林夕自卑到尘埃里。

“我救不了你……对不起……我宁愿死的人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林夕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