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我会赎罪

剜心之痛顺着他全身的经脉遍布每一块血肉。谢岚忍着疼，眼尾嫣红，薄汗打湿了发丝，嘴唇也在发颤。

他的手颤抖地握上剑身，只能不断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原来……灵魂也会疼吗？

“谢岚，你是不是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得围着你转？”

谢岚蓦然睁大眼睛，眼底满是痛苦与不可置信。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

“你是不是认为谁都对不起你？”

听着那冷漠又事不关己的轻松愉悦的口吻，谢岚心中多了几分苦涩与委屈。

我…我没有…

“看着林熙为你死灰复燃而后又心如死灰，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我，我，没有。”谢岚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幻境外肉体上穿过琵琶骨的痛苦与幻境内灵魂上穿心的疼痛合二为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你眼里，林熙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心情好了喂几口饭吃，心情不好踹他两脚。”

“谢岚，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是林熙的抽泣声在耳边回荡。

恍惚之间，谢岚依稀在林夕身上看见林熙的身影，微弱的光反射的影子是短发模样。

林熙……在哭……

当林熙一遍遍寻找谢岚，却次次与他擦肩而过，看着谢岚对自己熟视无睹，却和身边的俞莫交谈甚欢时。

那个时候，林熙在想什么？

当他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获得救赎，谢岚却冷嘲热讽地对他下战书。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当他打开门，看见谢岚亲自给他送早餐，却怀疑他说谎。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当他看到监控，当谢岚道破他这么多年被人抛弃的原因不仅是斩灵师的身份，还因为双重人格。

当东方苍山惊恐地发现他已是半人半魔的怪物时。

那个时候，他又在想些什么？

窒息、绝望、愧疚种种复杂的感情汇聚心中，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水彩混在一起成了深黑。

仿佛心脏中野蛮生长出千丝万缕，与林熙体内的毛细血管紧密相连。

所有的情绪如同输血送进谢岚的身体里，那时候他才全身心地体悟到——

只有身临其境，同病相怜，才能感同身受。

“对不起……林熙……对不起……”

他终于理解了林熙，也终于深深地伤害了他。

混乱中，他哭到大脑缺氧，睁开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和林夕背后形同虚设的长明灯。

闭上眼，眼泪滴落。天地旋转，再睁开眼，烈阳野风草舞，年少的林熙笑如残阳。

心动。

心恸。

往昔，现在，全是真真假假，谢岚在痛苦的回忆里来回穿梭，一遍遍受凌迟酷刑。

谢岚疼得全身抽搐，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拽林夕的衣摆。

"我…没有…"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恨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不知是汗，是泪，还是血，地面上湿了一大片。

“他认为你会是他的救世主……所以不断地寻你。可是……那个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他的谢岚已经死了。”

林夕满眼嘲讽和落寞，每一句话又何尝不是像刀子一样扎进自己的心窝。

他不是林熙，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狠心和决绝是他坚不可摧的城墙。

谢岚手心中的八卦图倏忽渗出血迹，他已失去清醒的意识，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我一定会赎罪。”

林夕眼中狡黠的冷光同黑夜中的狼，他俯下身，掐起谢岚的脸，凑进他耳边。

"大点声，再说一遍。"如同恶魔引诱人犯罪时的低语，谢岚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林夕的手。

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温热与湿润，林夕的睫毛不由地翕动，意味不明地吞咽了涎水，眼中暗波涌动。

"我会赎罪。"虔诚宛如庄严宣誓。

林夕像循循善诱的和善长者，放低姿态，脸上的笑容更加残忍。

“为了赎罪，什么都可以做到吗？”

谢岚胸口的剑不知不觉被召回到林夕手中，他依偎在林夕怀中。像从前一样，两人紧紧相拥。

谢岚无意识地蹭了林夕白皙的脖子，舒适安宁地“嗯”了一声，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

“那——杀了我吧。”林夕眼中荡漾着疯狂的杀欲和渴望，他把剑柄放入谢岚掌中。

“杀了我，你就可以赎罪了。”

谢岚下意识握住剑柄，直到血液渗进剑刃中。

他忽然间清醒，将林夕压倒在地。他带着危险的气息，像蛰伏在暗中突然亮出锐利爪牙的野兽，双手抚摸着林夕的后颈，眼中满是贪欲。

仿佛下一秒，他露出獠牙，就要咬断林熙的脖子。

可是，他眼神清明，举起右手成握拳状，血液顺着掌纹滴落在林夕的唇瓣上，晕开一瓣红药。

林夕倏地双眼血红。他捧着谢岚的脸，迎着他的侧颈咬了一口，暗红的血液流进他的口腔，终年冰冷的身体有了人该有的温度。

他只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栗，叫嚣着想要更多鲜血。

谢岚因缺血缺氧而头晕目眩，迷乱中，他忆起东方苍山的嘱咐。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宁锦程喃喃自语，东方苍山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他似是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谢岚连忙扶稳他。

“谢岚，林熙现在命悬一线。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着。”

“林熙的另一个人格林夕是人魔，以吸食修真者的灵气、血液和怨气为生。但林夕他应当不知道这事，所以他才总是晕倒。以他的灵力，连操控林熙这副身体都是个问题。”

“怨气以强者为尊，越强的怨气越容易感染其他弱者。”

“擒贼先擒王。”东方苍山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只要净化了林夕身上的怨气，剩下的就简单了。你的灵力只要落在他们身上，换得致命一击，就可以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净化怨气。”

当点点火星落在林夕身上，烧得他骨肉寸断，血液滚烫。这就是谢岚的灵力为他悄悄打开一扇通往林夕内心世界之门的时刻。

“在进入内心世界后，外面的世界时间是暂停的。你修为的高低决定你在内心世界能有多强的力量。”

谢岚的思绪被吮吸感拉回，他眼中映着林夕妖冶而清冷的容颜，狠厉中还带着渴求。

他在渴求更多。

谢岚呼吸一滞，眼中荡漾着自己并未察觉的倾慕，除此之外还有几分不忍。他眸色沉了沉，全身如同烈火在灼烧。

怕不是灵力反噬到自己身上了？

“林夕，我们做个交易吧。”

林夕轻声笑了笑。“你胆子不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想活着。谢岚，我可和林熙不一样，我要杀你，没人拦得住。”

谢岚的手虚空地放在他腰旁边，喉结上下滚动，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林夕沾满血液的唇瓣上，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会杀我的。你需要我的血。别人的血你不敢要，也不屑要。”

林夕这回是真的愣了神，他稍微往后退了身子，隔着谢岚有了几分距离。失了冰冷又滚烫的触碰，谢岚眸中闪过道不明的情绪。

“毕竟从始至终，我招惹你这么多次，你要杀早就动手了不是吗？”谢岚不急不缓道，“而且你现如今人命危浅，我的血对你来说是救命药。”

林夕挑眉，不置可否。“说下去。”

谢岚见他些许动心，嘴角微微上扬，半张脸藏在暗中，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和我签订契约，我做你的血奴，受你指使。”谢岚平静地不像在说自己。

林夕心中疯魔摇晃，他暗自压住欲望，笑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早知道第一次签的契约有问题了？没错，我是你的剑灵。准确来说，是谢惊尘的剑灵。”

谢岚忽地握住他的手腕，质问道：“谢惊尘到底是谁？”他已经分不清现在的好奇是因为想知道真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夕瞥了他的手，也没有挣开。“你不需要知道。君不见不知何时和你签了契，所以我被迫成了你的剑灵。谢岚，你想清楚了。我利用完你后，就会毫不留情地丢掉。”

“你还敢吗？”

谢岚凝视着林夕半盲半明的双眼，开口道：“我说过，我会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