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什么是出路？

两人互相凝望着，仿佛过了半生。令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什么深情的恋人。

“你可别后悔。”林夕说完，君不见受意念召动深入他的右手掌，玄黑的血隐隐约约还可见红。

林夕用左手食指蘸着血液，在谢岚眉心处书就了一个字，似是大篆体。

谢岚起疑问道：“你也是斩灵师？”

林夕和其他斩灵师表面上看起来别无二致——都是修仙者。但实际上，人魔的灵力来源于贪嗔痴杀淫怨等恶欲以及人的血肉，和以灵力修行的斩灵师有本质区别。

谢岚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看见了林夕右手手心的灵印。

有一个一直被他们忽略了的事实，其实谢岚是早就怀疑了的。

林夕是林熙的人格，但他却是长发。而且他的身量比林熙更高，就像是林熙的成年体。

人格不一样，会导致外观上有如此大的差异吗？

林夕手一顿，满是嘲讽道：“我怎么可能是斩灵师？手心上的灵印林夕的手上的。”

谢岚一针见血反驳他：“你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的灵魂确实寄生在林熙体内，一体两魂。但在精神世界里，你的身体便是你的本体。我说的对吗？”

林夕脸上浮起不耐烦的神情，还没等他开口，谢岚却低声笑了。

林夕更是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谢岚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在这里，你都鲜活了许多。终于不再是万年不露声色的脸了。”

林夕收回了手，看着血液像是被吸进谢岚的皮肤里，神色缓和几分。

“一个死了几千年的人，尸体都没了，还能有什么表情？”

谢岚笑不出来了。

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林夕似乎有什么施虐的癖好，看着他人难受自己就能得到快感。

“走了。小孩儿。去救人。”林夕起身，一身恰到好处的长袍扫过脚踝。

谢岚也起身，冷不丁地来了句：“谢惊尘，也死了几千年了。”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夕怒不可遏地揪起他的衣领，像被惹怒后张牙舞爪的野兽。“有点分寸，小孩。什么话该说，你应该知道。”

谢岚垂眸，视线从未从林夕身上移开。他毫无惧色，道：”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林夕轻笑一声，松了手，眼中尽是轻蔑：“好啊，等你主人我哪天心情好了，给你取个专属称呼。”

谢岚跟在他身后，背影如同忠心不二的贴身侍卫。

有一句话他一直很想问出口。

谢惊尘，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会一直记着他的名字，会一直寻找他。

脑海里忽地想起那个算命老头说过的话。

“有个厉鬼一直跟着你，跟了三千年。你可信？”

谢岚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他开口问道：“谢惊尘，和我很像，对吗？”

林夕起初置若罔闻，没过几秒，他还是回答了：“我忘记了他的一切。除了名字和那把剑。”

悲凉和些许庆幸在谢岚心中轻轻划过。

不过这几分庆幸还没应留多久，就听林夕无情地继续说着：“不过，他应该和你一点都不像。他傲骨铮铮，正义凛然，绝不会像你一样伤人，也不会像你一样甘愿为奴。谢岚，你何必糟蹋自己？”

“你应该向林熙赎罪，而不是我。”

原本朝着出口大步流星走去的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望向对方。

谢岚偏生欲刺激他：“你就是林熙。”

林夕果不其然心中烧起一簇怒火。“谢岚，你偏要惹我？”

谢岚却答非所问，愉悦地笑了：“看，这不是会叫我名字？”

“君不见！”如闪电飞过的宝剑从两人之间割裂出通往外面世界的通道。

“走吧，这条路通向宁锦程的内心世界。”林夕眼中摇曳着通道尽头的星光，“宁锦程怨气不小，你可要抱着死一死的决心了。”

谢岚一只脚已经踏进去，听到这话，犹豫着要不要把脚收回来。

不就是一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这一个念头闪过，谢岚又往前走另一步。

两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宁锦程十八岁时，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转折点。高考不久前，他听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王昇的死讯。

“高考之前跳楼？再熬几天就熬过去了，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这孩子怎么不多为他父母想想？想想把他养大成人花了多少钱……”

那天下午，宁锦程刚从食堂回来，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包子。

那时，晚霞满天。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云彩。教学楼面前的地面上血肉模糊。

“你想考什么大学啊？”

两个少年靠在栏杆上，俯瞰青翠的河水。

宁锦程微微骄傲地仰起头，说：“我这个成绩，上个一本还是轻轻松松的。你呢？你成绩也不差啊。咱俩拼一拼，争取考到同一所大学去。”

王昇垂眸，凝视着布满灰尘的栏杆，良久，他叹了口气，说：“我爸说，上大学没什么出路。十年寒窗比不上人家三代从商。他说我高考就随便考考，然后继承家里的餐馆。”

宁锦程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言论，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告诉他高考可以改变人生。现在王昇他爸居然说高考不重要。

他匪夷所思，追问道：“那你的梦想呢！你说你想成立自己的乐队——”

王昇苦笑着打断他：“那更是天方夜谭！搞音乐有几个混成功了的？我又不是专业的，家里也没钱支持我。我早就放弃了。你啊，把心收一收。高考结束后，实在没考好，你可以来我家餐馆啊。总比找不到工作强。”

可是——话到嘴边，宁锦程欲言又止。他想起墙角里早落灰的电子琴。

王昇说的没错，他的音乐梦确实早就消磨了。

可是王昇不一样，他有极好的艺术天赋，自学吉他，尤克里里，还写过几首歌，在校园艺术节表演过自己的歌曲。

他经常开玩笑，说——

“我要是投个好胎，家里有钱，我未来肯定是著名的音乐家好吧。”

投个好胎……

宁锦程眼睁睁的看着王昇的尸体被抬走，周围的老师同学被迫散去，眼中似乎还是猩红一片。

为什么……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不是说好继承家里的餐馆吗？你明明那么阳光开朗，乐观向上……

宁锦程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王昇受不了打击跳楼。

连续三天，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每晚做梦都会梦见王昇一跃而下的画面。

不知是朋友的死带来的悲痛对他伤害更大，还是那血淋淋的场景给他带来了心理阴影。

“宁锦程啊，老师知道王昇的死对你来说影响很大，但是你也不能过度悲伤。马上要高考了，你这个成绩是可以考上好一本的。”班主任语重心长，不忍心看宁锦程消沉抑郁，找他谈话。

宁锦程抬起头，下巴上有稀疏的胡须，眼底里布满血丝。他开口，嘶哑的喉咙差点发不出声音：“王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不相信王昇会自杀。他问遍了能问的所有人，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午高二音乐社在图书馆前举办活动，班主任的儿子是主唱。班里基本上所有同学都去捧场看热闹了，仿佛是一场临别前的狂欢。

没人知道王昇到底遭遇了什么。

王昇死后，班里的气氛极致压抑和窒息。之前，同学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不是极致亢奋就是过度焦虑。现如今，大部分人都死气沉沉。

仿佛迎来了死亡的宣判书。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查监控？他不可能在高考前跳楼的！”宁锦程终于崩溃了，情绪激动到全身颤抖。

班主任也似乎几天内老了几岁，他一分钟叹了15次气，最后他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宁锦程。

“你以后会明白的。像他这样的学生，高考也不是出路。”

宁锦程微张嘴，嘴唇都在发颤。

高考不是出路？那什么才是出路？普通人除了高考还能怎么改变命运？什么叫以后就会明白的？那你之前说的那些又算什么？

毫不意外的，宁锦程落榜了。他甚至连一本都没考上。2014年高考数学难度被评为最近几年最难的一次。

宁锦程终于相信了所谓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