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谁也没有好下场

宁锦程感觉牙齿发酸，他也没有那么多钱。店子是借钱东拼西凑合伙开的，欠的账还没有还清。

父母一大把年纪了，本是指望自己事业有成，好让他们安享晚年。哪有找他们借钱的道理？

“你……我暂时没那么多钱，”看到刘永怿眼中希冀的光暗淡了下去，宁锦程急着补了句，“昊子和景轩呢？你没找他们试试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刘永怿脸上的悲伤忽地转化成愤怒。

“他们？呵。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遇到事情一个个都靠不住。不借钱就算了，冷嘲热讽是几个意思？宁哥，我知道你心善，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借遍了亲戚朋友，一个两个都是势利眼。”

“这些年咱赚了不少钱吧？你从中拿出一部分救救急。我一定会还你的。”刘永怿焦急地抓住宁锦程的手，身怕他不同意。他眼中充斥的渴望，活像饿狼遇见肥兔。

宁锦程被这可怖的眼神吓得心惊胆战。他斟酌了措辞，解释道：“赚的钱几乎都用来还账了。我手里能拿出的只有三万。景轩不是帮你买了保险吗？说不定可以赔到钱呢。”

这句话突然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样，刘永怿訇然掀了旁边的椅子，怒吼道：“韩景轩他骗我买了寿险！根本就赔不了一分钱！除非——”

宁锦程替他想完了这句话——除非他父母死了，否则他一分钱也拿不到。

韩景轩的表弟韩坼之前游手好闲，后来经人介绍到了保险公司。没想到他为了业绩，怂恿表哥韩景轩骗刘永怿买了没有用的寿险。

“我交了五年的钱啊！一年交两万！两万！我每天省吃俭用，省吃俭用……”刘永怿终于跪坐在地上大声痛哭，用双手狠狠地拍打着地面。

贫穷没有压垮他，成绩平庸也没有压垮他，生活的压力没有压垮他。

害了他的是昔日的好友，是人心。

给父母买的寿险却治不了父母的病。

宁锦程也跟着揪心，他连忙把刘永怿扶起来。

“还有希望。那么多压力山大的人都挺过来了，咱们也一定行。我帮你借钱。我帮你。”

宁锦程先是找父母借了两万，刘永怿自己想方设法借了两万。可剩下的三万始终凑不齐。

“实在不行咱俩试试水滴筹吧？”

就在宁锦程为借钱一筹莫展的时候，王昇的父母给他借了一万。

“就当是报答你为王昇报仇了。”王昇的父母虽然和宁锦程的父母同龄，但明显苍老了许多。

宁锦程颤抖地接过那个装着一万元的信封。若是为了自己，他大可以替自己的良心拒绝。可是为了刘永怿，他没资格。

“我替我兄弟谢谢你们。”

王昇的父亲摆了摆手，叹气：“你是个仗义的孩子。这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就当是王昇借你的吧。”

宁锦程心中酸涩。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可没想到还是王昇帮了他一把。

冥冥之中，王昇从没离开过他。

可让宁锦程意想不到的事，还有一个人的帮助来的突然。

是李清华的父亲，他高中的班主任。

“自从小华进去后，我就悔恨不已。恨自己对他要求太高，疏于管教。他一直争强好胜，我也不在乎。可没想到，竟然逼的他走上这条路……”

“这本就是我欠你的，我欠王昇的。这两万，你安心拿着。”

终于凑齐了十万。宁锦程兴高采烈，欣喜若狂地奔向他的小店。

刘永怿还等着他。

可是上天又在一次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刘永怿满身伤痕地倒在角落里，店子里一片狼藉，显然是遭遇了入室抢劫。

宁锦程顿时感觉热腾腾的心麻木冰冷。晴天霹雳般，他打了120，又匆匆忙忙地报了警。

店里的钱，没了。

包裹不知被砸坏了多少。

知道钱放哪的，知道保险箱密码的，只有他们四个。

难怪说许昊这几天没来上班，难怪说韩景轩老嚷嚷着分钱。难怪他俩动不动就和自己吵架。

原来一切都是事先说明好的。

韩景轩的表弟韩坼在骗保多次后终于遭报应了。给客户买的意外险偏偏成了理财保险。

客户发生了车祸，家属却赔不了钱。一怒之下把韩坼也告上了法庭。

韩坼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就把自己和韩景轩骗财害命的事全抖了出去。

韩景轩就算被卖了也赔不起，恰逢许昊赌博借了高利贷，被人找上门了。

于是两人顺水推舟，让刘永怿遭了殃，让宁锦程破了产。

刘永怿猝不及防地被一伙人闯进来一顿猛打，昏迷不醒。

宁锦程背负巨债，只得拼命赚钱讨生活。那十万块即使送到刘永怿手里，迟来的救赎还有什么用？

韩景轩他们造的孽最后竟然让他们俩偿还。

谁也没有好下场。

宁锦程的学历使他走上了送外卖的路。听说有人一连打三四份工，还上了房贷车贷。

宁锦程也想试试。

可第一次送外卖，这份工作就泡汤了。因为客户填错地址，误以为宁锦程没送到，点了差评。

宁锦程气不过，和客户争执起来，事闹大了，他反而被辞了职。

“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你接着血气方刚，我接着赚钱。走好不送！”

宁锦程像只丧家犬一样被扫地出门。

说个笑话，他至今没敢告诉父母他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

之前在他们面前放下狠话，要靠自己拼出一番事业。若不是刘永怿，他也绝不会像父母低头借钱。

在七大姑八大姨眼中，他在外地过的风生水起，数钱数到手抽筋，忙得过年都回不去。

可是只有他知道，不是不回去，而是不敢回去。同村的同龄人，考上好大学不是当老师医生，就是考了公。个个都比他有出息。

他怎么敢回去给父母丢脸？

以前也算是三好学生，现如今是无车无房无工作的“三无人士”。

“今年过年又不回来？宁锦程！你别以为在外面赚了几个臭钱就自以为了不起！要不是你妈，你能有今天？”宁锦程的父亲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你个不孝子！你都三年没回过家了！上次回来还是找我们借钱！你的事业呢？你赚的钱呢？你的梦想呢？”

宁锦程死死地攥紧手机，他咬着牙，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痛苦。生怕苦在嘴里回味咀嚼，让自己更加悲催。

“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回来看你们嗷。我真的很忙——”

“小程啊。”

倏忽间，母亲的呢喃走进了他的心里。可能是太久没听见他妈妈唤他的乳名，宁锦程只感觉这比记忆中的声音更加温柔，更加动听。

“妈。”一开口，宁锦程就难以掩藏哽咽的声音。

终归是母亲，就是这一声“妈”，让她察觉到不对劲。

“小程啊，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烦心事了？和妈妈说说。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还有妈在呢。”

“是不是同事不好相处啊？小昊景轩他们呢？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帮忙。永怿他父母怎么样了？记得上次还找咱们家借钱来着。你是大老板，要对员工好一点……”

不是的，妈。我不是什么大老板，我也没有什么好兄弟。全都没了。我……我是个失败者。我……对不起你们……

宁锦程死命地捂住嘴，不让哭泣声被他们听见。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听见抽泣声，母亲着急得问道。

宁锦程慌忙掩饰：“没有。我身体好着呢。今年过年给你们寄点年货。看看有没有时间回来吧。就这样，我先挂了。忙着呢。”

宁锦程慌乱地挂了电话，骑上他开了四年的摩托车，奔向下一个地方。

转眼四年过去了，他已从天真幼稚的少年成了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

几近恳求，老板又答应他继续送外卖。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宁锦程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记得每一年去给王昇扫个墓。

可好景不长，2020年的疫情闯进了他所在的城市。让他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添霜。远在外地，他更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