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行善积德

“王昇啊，又来看你了。带了你最爱喝的冰红茶。还有这个老冰棍啊，小布丁啊，老坛酸菜面啊……”

宁锦程熟练地席地而坐，也不在乎地上干不干净。他提了一袋子东西，有王昇爱吃的零食，还有他的谱子，一袋纸钱等等。

“你不是以前开玩笑说，祭奠你要用你写的谱子吗？怕你在下面没音乐听，我给你烧来了。”

“这不是天气热了吗？你走的时候正是夏天。给你带了冰棍，记得吃啊。这几年冰棍越来越贵了，小布丁以前五角一个，它现在竟然要两块了。”

宁锦程无奈地笑着，打趣道：“你看这冰棍，也挺有商业头脑。知道全球气候变暖，自己也跟着抬高身价了。”

宁锦程说着说着，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想起这短短几年，恍如隔世。一路坎坷，自己竟然还活着，也算是奇迹了。

“你要是活着，就可以看见我的狼狈样了。说不定你活着，会成为著名的音乐家。会唱你写的歌给我听。咱俩还能时不时的组个乐队。你是吉他手，我是键盘手……”

宁锦程想起往事，脸上又添了几分笑意和怀念。

“我呢虽然遇到好些烂人烂事，但好人好事也遇到不少。大概是我行善积德吧……”

2020末，他的大伯去世了。他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三，大伯是他父亲的大哥。

父亲那一代有七个姊妹，大伯是最有话语权的，留给他印象也是最深的。

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过年，父亲忘记买烟花了，宁锦程吵着嚷着要玩炮仗，要放烟花。

看着村里其他小朋友都玩得不亦乐乎，找不着东西南北。宁锦程一个人干坐在房门前的石阶上，拿着个木棍在雪地里写字。

无聊至极，羡慕至极。

“爸，我要玩花炮！”宁锦程眼见要出门的父亲空着手，连忙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玩什么玩？我看你像个花炮。”父亲总是皱个眉，板着脸。母亲呢，喜欢靠在墙上看他们俩你争我斗。

“哎哟，你真是小气的要死。过节了连个花炮都不给小程买。小程子，走！我带你买去。”

儿时记忆中的大伯总是洋溢开朗的笑容，仿佛他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的子女全在外地，过年很少回来看他。他也不生气，依然笑着活着，随手帮帮乡亲们，乐得逍遥。

小宁锦程眼中放光，刚一站起身，就被大伯抱起来放在肩上。

父亲无奈道：“大哥，你莫要把小孩子宠坏了。”

大伯冷哼一声：“孩子是宠坏的吗？是教坏的。孩子就是要宠到起，不然你生什么？走，不理你爸。他是个坏家伙。”

于是，大伯走过小石子路，路过一户户人家，走过一座小桥，爬上高高的山坡，翻到了集市上逛庙会，给宁锦程买各种好玩的玩具，好吃的零食。

夜晚，下着雪。山上总是比山下冷。大伯怀里抱着玩睡着的孩子，脖子上挂着的好吃的好玩的。

他黑色的大衣上落了一层薄雪，而宁锦程睡得格外香甜。

一家子守着不大的电视机，有说有笑，也把宁锦程吵醒了。

守岁到凌晨，烟花爆竹声。望子永欢乐，朝朝似锦程。

大伯活着时总给别人带来欢声笑语，他走到哪里，快乐就在哪里。

可是他走后，留给他的是痛苦和哀悼。若是他活着，绝不希望身边人为他难过。

大伯死于脑梗。传言说，他们一家受到了诅咒，男性后代都会死于脑梗。

大伯死于脑梗，四叔也是这样。

宁锦程担心，他父亲也是如此。

大伯年纪大了，得了失心疯似的。谁也记不到，谁也不认识。有时突然暴跳如雷，见人就打。

“大伯！你记得吗！我是小程啊！”

那次，宁锦程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碰上大伯发病。

他急切地盼望着大伯能记得自己，拦住大伯的乱拳脚踢，却又怕过于用力伤到他。

“你走！我不认识你！走！”大伯失去了记忆，精神失常，不仅时常对人非打即骂，还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门，好久才被找回家。

儿女不在身边，若非身边亲戚照料，大伯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了。

宁锦程有太多的遗憾，遗憾没有多陪陪大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等到他听闻死讯，已是除夕。他匆匆忙忙，不可置信地赶回了老家。

留给他的是冷清而又凄凉的葬礼。

“这老头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死在今天。真是晦气！”

听见大伯的长子嘀嘀咕咕毫无人性的话，宁锦程怒不可遏的给了他一拳，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道。

“大伯生病你有回来探望过吗？你知道他死前一直念叨着你，希望你回来看看他吗？你知道他什么都记不得，却一直在外面找你吗？一个失了忆患了脑梗的老人，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整整一天，最后被熟人送回来——”

“你知道他回来是什么样子吗？！你个没良心的畜生！”

眼看着宁锦程气到发疯，身旁人赶紧把他俩拉开。

“宁锦程！你大伯葬礼上你闹些什么？”

又是父亲严厉的呵斥声。

宁锦程头也没回吼道：“我替大伯不值！”

他之前偶尔回来探望大伯，看见他发疯大人的样子时，他的心也在痛。

那个意气风发，似乎永远都不会老的大伯，终究败给了岁月和疾病。

年少记忆中，大伯的容颜他已慢慢忘却，却还记得并且永远记得那个小糖葫芦，小木屋，小电视机，小雪人，春晚，还有烟花。

他与大伯相识在除夕，离别在除夕。

如果大伯的死，是与童年告别，那王昇的死，就是与少年告别。

当上外卖员的宁锦程也没降低对自己的要求。他依然爱看书，而且比以前更爱看书。

以前看书只不过是为了高考，现在看书是为了自己。

“你说这座山叫啥名啊？有啥好看的？这么多人天天在这儿排老长队了。”

一路过景区的男子指着一座奇峰问身旁的朋友。

朋友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莫名其妙就在网上火起来了。看看呗，反正又不花钱。”

宁锦程送外卖刚好路过，侃侃而谈道：“这座山叫不归山，根据我们这的地方神东方白晓的故国不归国而得名。相传东方白晓为救苍生而死，被世人埋葬在此。上天怜悯，每到冬天，就会降下鹅毛大雪。别看这座山海拔不高，你看山顶，还有积雪常年不化呢。也算是地理奇观了。”

那朋友称奇道：“原来如此啊。确实怪神奇的。”他看向身旁男子，调侃道：“看看人家。懂得不比你个研究生少吧。”

男子感觉失了面子，有些丢人，冷笑着为自己挣回颜面：“懂得多有什么用？还不是送外卖的？”

宁锦程只感觉被风吹的有些冷，他没有反驳，似乎司空见惯，转身离开了。

只是，有些冷而已。春寒料峭，冷是自然的。

宁锦程忽略心中的惆怅，自嘲道：“说的没错。我就是个送外卖的。”

夏天是多暴雨的季节。今年的雨季比以往来的早。

宁锦程没日没夜地工作，即使是雷雨天他也不敢懈怠。

把债还完，好回家。

夜晚八点，因为雷雨交加而格外黑暗。有客户点了两杯奶茶，一杯送给了宁锦程。

为了这杯奶茶，宁锦程说什么一样也要把奶茶送到对方手中。

雨实在太大了。雨水顺着雨衣流进了衣服里，模糊了眼前的遮雨罩。

宁锦程刚送一个打不到车的快要分娩的孕妇去医院，现在正在拼命往客户家赶。

他全身湿透了，雨水似乎浸进了骨子里，把他的皮肉都要泡烂。但他却没有后悔。

他知道就算没有他的帮助，那孕妇也可能会遇到其他好心人。可是他还是无比庆幸自己能出来送这趟外卖，能遇到她，能帮上忙。

太冷了。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只不过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就冷地像冬天一样。

终究还是要服老吗？

以前在大雨里奔向食堂，在大雨里打篮球，他也绝不会感冒。可现如今……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眼前的远光灯差点亮瞎他的双眼。一个急刹车，他只感觉天旋地转。

此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