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年人的事要自己扛目录

第25章成年人的事要自己扛

要死了吗?宁锦程迷迷糊糊中想着,剧烈的疼痛席卷他,于是他睁开了眼。

醒来在病房里,一起送外卖的同事正坐在床边。

见他醒了,又惊又喜。

“你可算醒了。麻醉药效过了,疼醒的吧?有什么需要的?”

宁锦程已经恍惚迷离了,他头有点晕乎乎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雨天开那么快,出车祸了。幸好你没被车撞到,就是摩托车翻了。你腿受了伤,要缝几针。不过你行善积德,遇到好心人了。”

宁锦程奇怪道:“怎么说?”

“把你吓翻车的那个车主送你来的。我刚好在周边送外卖,一起来的。你做手术还是我签的字,他出的手术费和医药费。”

“我刚开始以为是他撞的你。还想这人还挺有责任心的。哪晓得是你自己开太快摔了,人家就是路过的。这不是好心人是什么?”

宁锦程听了,只觉得是梦话。太不现实了。

“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人啊。你是一个,他是一个。”

宁锦程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水,边喝边摆手,示意并非如此。

他浮想联翩,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好心人是他救的孕妇的丈夫。他碰巧救了那人的妻子,那人又碰巧救了宁锦程。

很好,一个善有善报的故事。

可并非如此。那个好心人并不是那孕妇的丈夫,也并不是什么被宁锦程无意中帮过然后来报恩的有钱人。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滴滴司机。

知道了这个结果,宁锦程心中五味杂陈。他低声地笑了出来,同事疑惑不解地问:“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宁锦程摇头,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住院第三天,那名不见经传的好心人出现了。他今年三十五,姓黄。

黄司机国字脸,浓眉大眼,身量中等,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黑色套装。

他提着个果篮看望宁锦程。两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宁锦程把钱还给他。他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黄司机很忙,没待多久就告辞了。

宁锦程心情正好,虽然腿上有伤,但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他本是浅笑着,忽然想起什么,打电话给同事道:“帮个忙。”

“什么事?你那辆车还好,没摔什么大毛病。”

电话那边传来蓝牙耳机通话的声音。

“帮我把我这儿的果篮带给老板。”

同事又疑惑了:“为什么?他也生病了?”

宁锦程解释道:“为这几天没去上班赔礼道歉。如果他因为这事把我辞了,我又白忙活了。”

同事匪夷所思道:“老板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吧。你明明都出车祸住院了,还计较你没上班啊。我都帮你请假了,放心吧。”

宁锦程摇头:“我信不过他。他一向是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不道歉不行。”

同事无奈道:“又没有客户投诉你,他哪有空天天找你茬啊?”

这回轮到宁锦程疑惑不解了:“没有吗?我那一单奶茶不是没送到吗?”

同事话语中带着欣喜:“就为这事儿?那女客户专门为这事打电话过来问为什么没送到外卖。老板说你出车祸了。那女孩子还说不要紧,人命最重要。听她那话,应该蛮自责的。还说不应该让你大雨天送奶茶。”

宁锦程听着不由自主地笑了:“我自己要接这单的。反正是赚钱,能赚一点是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总算有些好事发生了。

“我说这世界上好人还是会越来越多,你看这次——不说了,我送外卖去了。”

那年夏季大雨中的意外对于宁锦程只是个小插曲,经此以后,他依然是个外卖小哥,没有丝毫改变。除了他稍微劳累就会疼痛不已的腿和腰,他的人生依然波澜不惊。

直到第二年清明节前夕,父亲的一个电话,让他的人生路又出现了一个坑。

“回来一趟吧。这次你说什么也得回来。”

“你外婆……去世了。回来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不是虚景,是写实。在印象里,每一年的清明节都在下雨。大部分时间都是阴雨连绵,也有时大雨倾盆。

今年亦如此。清明节放小长假,回乡的班车上学生和成年人各占一半,都带着大包小包。

宁锦程上车后沉默寡言,身边有同乡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

“这是你二表舅,叫舅舅。”那同乡是宁锦程的表姐宁锦蕙,而立之年,依旧是记忆中温婉的样子。

她抱着四岁大的女儿,坐在宁锦程前座。小女儿正在看《小猪佩奇》,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妈妈。

“梓涵,叫舅舅啊。”

见女儿没反应,宁锦蕙有些急。

宁梓涵头也没抬,小声嘟囔道:“没见过,不认识。为什么要叫?”

声音不大,可离得近,宁锦程不是听障人士。他听见竟无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只有惭愧和苦涩。

宁锦蕙一脸尴尬,连忙打圆场:“这孩子一看起动画片就不理睬别人,都是我惯坏的。你别生气哈。”

宁锦程抿嘴,不在意地摇摇头。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宁锦程为了缓解表姐的尴尬,笑着背了这首他小时候学过的古诗。“理解,毕竟确实很久没回过家了。”

宁梓涵抬头,纠正道:“乡音无改鬓毛衰。应该读‘衰老’的‘衰’。”

宁锦蕙笑着说:“好像是改了,统一读这个音。这孩子我从小让她背古诗呢。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梓涵,时间到了,一天只能看两个小时手机……”

随着班车缓缓启动,驶出出站口。雨丝打在窗户上,宁锦程看着有水汽的窗户,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他想过很多种多年后回老家的情景。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回家,把父母接到城里住;考上个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每次回来带一堆营养品;还完债,一身轻松,与父母久别重逢……

可都不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回到老家,竟然是参加外婆的葬礼。

竟然是连表外甥女都嘲讽自己的时候,竟然是物是人非到这种地步。

他其实真的很想争辩一句,应该读“cui”,我们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读的。

他应该争一争。他不想连这最后一点熟悉的东西都失去,连这最后一点儿时的记忆都被抹去。

可是和一个小孩子争有什么用呢?那苍白无力的争辩只能更加证明——童年已死。

当王昇离开,大伯去世,外婆长眠,儿时的他也一点点死去了。

“唉,小程啊。听村里人都说你在外面做生意发财了,怎么,还坐班车回家啊?”宁锦蕙打趣道,看着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宁锦程却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般,知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问起这个。为了让父母安心,他一直都谎称自己过得很好。这次回去,大概就要露馅了。

都说报喜不报忧,可是哪来的喜?为了不报忧,只能硬生生地编几件喜事。

父母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摔在地上就要大声嚎哭让妈妈抱他起来的小孩子了。他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事要自己扛。

他的苦,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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