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家就在眼前
“孩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家里都装修好了,你回来就有大房子住了。”
“不管你赚不赚到的钱,有没有出息,妈妈……”
“妈妈想你了……”
听了无数遍的通话录音,无数次哭湿的枕头,梦里无数次的重逢……
家在哪里?他无数次问自己。
而此时此刻,家就在眼前,母亲就在眼前。
宁锦程鼓起全身的勇气,燃起满心的希望,拥入母亲的怀抱里。
“妈!我没给你丢人!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辛苦苦应得的。”
母亲眼眶里含着心酸怜爱的眼泪,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宁锦程的后脑勺,一次又一次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儿时哄他入睡一般。
“妈知道,妈都知道。我的儿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宁锦程自从生意上输得一败涂地之后,为了躲避熟人的闲言碎语,去了外省打工。
坐火车跨省要九个多小时,中途转两次站。早上8点出发,第二天早上才能到家。
现如今科技发达,交通便利,可是心中的愧疚和不甘是任何交通工具都跨不过的天堑。
他不敢视频通话,也没有时间和母亲长时间通话。为了自尊,也因为自卑,他吃尽了苦头。
高考不是他的出路,他的路是他摸爬滚打一点点抠出来的。
曾几何时,他也会后悔,也会想,如果当时听父母的话去上那所二本学校,去学一门手艺,生活会不会比现在轻松好过?
可是太多人都想当知识分子,都想成为不用卖苦力的脑力劳动者。那些人一边宣扬劳动最光荣,一边却不愿意做农民,去工地上搬砖。
什么时候,学习,读书的意义变成了为了以后少吃苦头,甚至变成了为了以后成为人上人?
宁锦程不愿意成为人上人,他希望以后再没有人上人。
所以,仿佛是为了完成王昇的愿望,又仿佛是为了向他人证明:他宁锦程走独木桥也可以成功。
他自己选的路,流血流泪也要走到底。所以,他没有资格后悔,也不会后悔。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有爱他愿意相信他的母亲。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少风吹雨打,只要他回头,母亲就在他身后。
母亲一直都在家等着他回家。
“宁锦程,只要你不干违反法律和道德的事,送外卖又怎么了?对不起谁了?有什么丢脸的?”
父亲似乎永远是横眉冷对,嘴硬心也硬。
宁锦程原本以为最看不起自己的一定是父亲。因为他不听父亲的话,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没想到,父亲,一向严厉的父亲,竟然也以自己为豪。
那年清明时节,他再次踏上背井离乡的路。不同于初次抱着心如死灰的绝望,这一次他抛下了所有的顾虑和后怕,带着父母的鼓励和爱,他可以跨过高山,趟过河流,飞向蓝天。
“等儿子赚了钱,一定要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因为父母长辈的谆谆教诲,宁锦程才走着他认为的正道,做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中国人。
星星点点的青蓝色飞羽缓缓飘过,如同河流中飘悠悠的青叶。谢岚心中触动,伸手去触碰那羽毛,刹那间羽毛四散,如同雪铺天盖地地落下。
“很奇怪。”谢岚轻语,不由蹙着眉。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轻轻倚着一棵巨树旁,身子微微前倾。
林夕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神情像凝望着一个故人,带着思念和神往。
依稀间,他穿越了千年,一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少年身负长剑,黑发如墨,月白衣袍衬得他越发清冷俊朗。
少年也爱倚着树,一只腿虚虚凌空地站着,永远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仿佛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惊动他。
可林夕知道,少年也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是黑夜中敏锐的孤狼。
林夕发觉自己走了神,不自然地回了神,问:“怎么说?”
谢岚正身,看似无意地轻瞥了林夕一眼,续说:“宁锦程有着不忘初心的意志力,有父母的爱与陪伴,即使受了苦难,按理说也不会爆发出那么强大的怨气。”
“到底是什么使得他被怨气驱使而攻击我们的?”谢岚一语中的后,抬手轻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林夕走近他,靠在树的另一侧,看着眼前在王昇坟墓前娓娓道来的宁锦程,又抬眸望向翠绿的树顶。
“怨气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但一定有什么是怨气爆发的导火索。”谢岚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林夕听的。
林夕浅笑。那气质和林熙神似,谢岚不禁心悸。
“继续看,你不就知道了?”
宁锦程收拾了东西,回头看了一眼坟墓。墓碑上照片中的王昇腼腆清秀,正是大好年华。
“过几天我生日,你可一定要来梦里找我啊。咱俩聊聊天,叙叙旧?”
“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宁锦程随意扬起手,笑得温和,像是告别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相见的好友。
林夕起身抬脚,跟上宁锦程的步伐,谢岚紧随其后,身边的场景如行云般变化着。
6月15日,是宁锦程的生辰。一向省吃俭用的他,也就在过生日和过年时小小放纵一下。
在这一天,他会和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听着母亲的祝福。他会早早地起床,努力地工作,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天,在晚上吃一顿好饭,喝两口小酒,犒劳一下自己。
最后一趟外卖在商业街的一家小吃店,宁锦程蹲在人行道旁等外卖,看着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战车,笑着掏出一根烟。
宁锦程20出头时还不抽烟,后来随着岁数和压力越来越大,和同事说笑时,半推半就地试了一根。
此后,便抽上烟了。他烟龄烟瘾都不大,偶尔抽上一两根。
不像那些老烟枪,牙齿和手指都熏黄了。一开口不抽烟都有一股烟味。
为了身体健康,他还是节制了不少。
今天闲来无事,宁锦程夹着烟正摸索着打火机,就被身后一个小男孩拍了拍肩膀。
“爷爷,不能在公共场合抽烟。”
宁锦程:……爷爷是什么鬼?
他忍着脾气,转过头,看着那小学生还戴着红领巾,笑着说:“小同志,我看着有那么老吗?”
小男孩看着他的脸摇摇头:“没有。但是你的头发都白完了。叔叔,你怎么这么年轻就满头白发了?”
宁锦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思忖片刻,他觉得过来很久,说:“这是老天爷送给忙于为生活奔波的人的礼物。在头上撒下白雪,以表尊重。”
小男孩长“嗯”了半天,问:“老天爷也会尊重这些人吗?”
宁锦程点头:“会的。老天爷会尊重每一个努力活着的好人。”
小男孩又思索了半天,说:“可是,好人好像总是没有好耶。我奶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宁锦程咬着牙,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会有底气。九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给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地轮回,理应如此。”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他,最后冒出一句:“听不懂。”
“但是叔叔你不能在公共场合抽烟,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不好,对其他人也不好。”
“你的头发就是抽烟抽白的。我不抽烟,我头发又黑又浓密。”说完,他还特意捏起一缕头发证明给宁锦程看。
那俏皮的样子,看得宁锦程忍俊不禁。
“阿宝!覃君宝!”
不远处一位手提三四个购物袋的妇女正在四处张望,看样子是在寻找自己的孩子。
名叫“覃君宝”的孩子听到了妈妈的呼唤,急急忙忙道:“我妈妈叫我了,我走了。叔叔再见。”
宁锦程扬起手,“去吧。”他望着小男孩离开的背影,他似乎经常有着这样的神态。
人走这一路,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总是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去。宁锦程习惯了,他总是笑着扬起手,送他们离开。
孩子,你知道吗?
我年轻时也不抽烟。
我年轻时头发也和你一样黑。
宁锦程收起烟,起身去小吃店拿外卖。送完这一单,他就下班了。剩下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
他要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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