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到底算什么？

宁锦程轻车熟路地骑着摩托车，七拐八拐地驶向回家的路。

虽然说是“家”，只不过是个租房，天花板常常漏水，墙角的墙皮都掉了好多次。卧室外面有一条臭水沟，这一栋楼的下水道都流经这条沟，所以房间总是弥漫着臭味。

不过因为这房子房租一年只要五千，而且离上班的地方挺近，宁锦程眼都不眨就租了。

搬进来时发现啥也没有，后来自己又陆续添置了冰箱、空调等等。

家楼下不少小吃店和便利店。宁锦程把摩托车停在店门口不远处，走进店子，在嘴边的“老板，来包烟”变成了“有没有冰红茶”。

“有，那儿，自己挑。”

宁锦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冰柜。拿了两个小布丁和老冰棍，再拿了一瓶冰红茶。顺手拿走了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

“结账。”宁锦程和一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宁锦程余光一瞥，转头笑道：“是你啊。”

那人是住他家对门的邻居，名为徐风过。不到三十岁，在一家公司里朝九晚地五上班。两人还算熟识。

徐风过有些意外，笑着打招呼：“今天下班这么早？买了不少东西啊。”

宁锦程脸上是挥不去的笑意：“过生日。犒劳一下自己。”

徐风过闻言扬眉：“你看，我也没什么准备的，就祝你生日快乐。”

宁锦程摆手：“能祝福就很不错了。有时间来我家吃顿饭呗。我请你喝酒。”

徐风过发出坦荡的笑声，邀请道：“刚好我买了不少好菜，去我家坐坐呗。”

宁锦程被这热烈的好意惊到了，连忙摆手：“这这这说好我请你的。”

徐风过爽朗一笑：“反正你过生日嘛。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做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半小时的事。你带上好酒，怎么样？”

宁锦程真是有些惊喜了，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四年了，一直孤身一人。生日一直也是一个人过。

自从和刘永怿、韩景轩还有许昊闹掰后，他再也没有什么朋友了。

他所见过的人，除了王昇，没有谁真正走进了他的心里。

不过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行，那我就恭请不如从命了。”

“老板，这多少钱？”宁锦程问道。

“18块，我扫你。”

宁锦程愣住了：“18？怎么这么贵？”

老板也有些愣住了，随即说道：“小布丁，老冰棍两块一支，牛肉面5块，冰红茶5块。”

宁锦程皱眉问道：“冰红茶不是3块吗？小布丁不是5角吗？”

老板轻声笑了：“你那是多少年前的物价了？现在上哪去找五角的东西？”

徐风过接话：“冰红茶啊，不久前是涨价了。小布丁从五角涨到一块，现在两块了也蛮正常。不过那个老坛酸菜牛肉面你还是不要买了。”

宁锦程更加疑惑不解了：“为什么？”

徐风过转过身，一身西装板板正正。他反问道：“你不知道吗？3·15晚会早曝光了老坛酸菜极其不干净。腌制酸菜是用土坑，而且还有工作人员光脚踩在上面。里面还有烟头什么的……”

宁锦程浑身发颤，内心充斥着不可置信和愤怒，直到嘴唇都在颤抖。“你别说了，你……”

一股反胃感倏忽翻涌而上，宁锦程差点干呕出来。他红着眼眶，思绪乱了。

高中时，他们嫌弃食堂饭菜难吃，就偷偷带泡面在教室里泡。

他和王昇都超爱吃老坛酸菜牛肉面，即使父母每次看见了都是一顿说教，即使老师看见了二话不说就没收了，他们俩依然“不改其志”。

两人常尝冰红茶配泡面，夏日里，在只有

三四人的教室里，吹着冷风，喝着爽口的冰红茶，嗦着香辣的泡面。那滋味，是很多年以后宁锦程时常怀念的。

他怀念的或许是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又或是怕被老师发现的紧张感。

初中时，他也经常用零花钱买泡面。每次吃完都拉肚子，有一次还进了医院。

父亲在得知他屡教不改吃泡面进了医院后，二话不说就打了他一顿。

母亲心疼他，却也不让他吃。

医生说他肠胃不好，要少吃垃圾食品。

宁锦程很不服气，他觉得泡面不是垃圾食品，拉肚子是肠胃不好，和泡面有什么关系？

他依旧吃，吃了六七年。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怀疑泡面不干净。他对泡面的喜爱一如既往。

因为这代表着他可以喜欢自己喜欢的，有自由有权利去追求他喜欢的一切。

可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冷不丁地告诉他，你喜欢吃的泡面是用脚踩过的，制作环境都无法用“脏乱差”来形容。

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最爱喝的“平民价”的饮料，他喝了十几年的饮料突然涨了价……

那些年吃过的苦，偷过的乐，陪他一起闯祸的人，一切的一切全都算什么？

他珍视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徐风过眼睁睁看着宁锦程从谈笑风生到恍然若失，有些担心：“没事吧？这东西不吃更好。”

宁锦程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把那桶泡面放回了货架。

他拿出手机付了款，然后沉声道：“走吧。”

徐风过此时才明白，那种“快碎了”的感觉是什么。

不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而是那种忍耐着，无奈着，失望乃至绝望地破碎感。

宁锦程回到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白酒。

“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徐风过看他似乎心情变好了，也稍稍放宽心了。

“行。我去做饭。”

两人又回到徐风过家。徐风过从墙上取下围裙，熟练地套好，走进了厨房。

宁锦程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台钢琴靠在墙边。

那台钢琴看起来岁月已久，但琴盖上却没有多少灰尘。显然是主人经常擦拭。

“你会弹钢琴？”宁锦程靠在钢琴旁，闻厨房中的徐风过。

徐风过听后，扬起一丝偏爱的笑，眼中满是对钢琴的喜爱。他故意文绉绉道：“鄙人不才，尝学琴于家母七载有余，每抚琴而忆起往昔。呜呼，至高中，时不我待，无复琴也。”

宁锦程被他那半认真半幽默的腔调弄得捧腹大笑。

其实他知道这不是真话。因为他偶尔会听见优美的钢琴声从隔壁传来。徐风过可能很少弹琴，但绝对没有“无复琴也”。

就是因为这钢琴曲，才让宁锦程对徐风过产生好奇。

繁忙热闹的都市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有时也会闲来弹上一曲，以慰彼心。

“介意我弹弹吗？”

这下轮到徐风过惊喜了：“你也会吗？”

“嗯，以前弹过电子琴，和朋友组过乐队。”

“乐队？这么酷的吗？”徐风过兴奋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刚刚砍下的鸡大腿。

“你也不用弄得这么丰盛吧？”宁锦程真有些“受宠若惊”。

徐风过不以为然：“过生日当然要吃点好的。你弹吧，我听着。”

“那我就献丑了。”

多年没有弹过琴，再抚摸起琴键，激动和紧张油然而生。

弹什么好呢？他把手轻放上去，手指有自己的想法，开始飞舞。

刚开始还不熟练，弹到后来，就进入忘我境界，曲子悠扬。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五颜六色的灯光，人山人海的观众，各种各样的荧光棒，悠扬婉转的歌声。

王昇手拿电吉他，宁锦程背上着肩背式键盘，“鼓手刘永怿准备就绪，贝斯手许昊准备就绪，吉他手韩景轩准备就绪。”

“一首《海阔天空》献给大家。”

这首歌本来没有键盘演奏，但宁锦程演奏前奏的钢琴部分和伴奏。

这支在学校小有名气的乐队只在艺术节登场过一次，就给同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千多名师生齐唱，乐队主唱王昇的感染力极强，活生生把艺术节办成演唱会。

那时很多人都热泪盈眶，包括宁锦程。

什么是青春？宁锦程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用他要去的话来说是“青春是一种感觉”。

而现在他会说，当你拥有它时，你无法感受甚至为之烦恼厌恶。但当你失去它之后，你会深深地怀念它，以至于想重新重新拥有它。

可无论如何，它都不会再回来了。

宁锦程如今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