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初至”浮生殿

夜晚的浮生殿本应格外冷清，却因几位“不速之客”唤醒了往日的热闹。

楚瑄，今天早晨还是风光无限，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晚上十点就成了风尘仆仆无家可归的落魄千金。

程扶摇，三年来一直扮演着恪守本分的管家，小姐的知心好友，却忽然亮出浮生殿弟子的身份。

楚瑄坐在程扶摇的床上，前不久匆忙逃窜到浮生殿，沐浴后暂且歇息在程扶摇房间。

她倚着门，站在二楼，望着前方的一座神像出神。她思念着母亲，担忧着父亲，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座神像有什么异处。

一楼正殿，她面对的十一点钟方向，一洞门訇然打开，两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齐步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只极优美的仙鹤盘旋在殿外，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躺在仙鹤背上，不省人事。

楚瑄被眼前的景象拉回思绪。

只见如青石镜的地面荡起一圈圈波纹，仔细一看有一条修长的丝线在空中绕圈飞舞。

八瓣莲的花纹蓦然刻在地面，东方明烛六人眨眼间就瞬移到浮生殿内。

“见过东方师叔，天颂禅师。”

眼前两位少年唇红齿白，颜如和田玉，貌比水中月，皆身着墨色圆领袍，头戴金玉冠，仪态不俗。

左侧稍高一些的名为龚彦，右侧名为冷凌，皆是浮生殿墨宵宫的弟子。

林夕扶着谢岚，脸色有些阴沉。身为人魔，绝不喜欢这种神灵之气极重的庄严宝殿，更不喜欢被十八座天神神像包围。

东方明烛轻抬了手，门口的仙鹤就毫无顾忌地飞进了浮生殿。

龚彦从刚开始就一直蹙着眉，不带任何情绪。

冷凌也不自在地用衣袍虚掩着口鼻，“看来你们伤得不轻，血腥味太浓了。”

好在御兽宗大部分灵兽已被驯化，不会出现闻到血腥味就蠢蠢欲动的情况；就算有，正殿里布满了法阵禁术，任何人想要施法都会遭到削弱。

俞莫躺在地上，血液已经凝固了；东方苍山好歹也是修为极高的斩灵师，在灵气充沛的地方，伤势渐渐好转，他缓慢地睁开眼，又因劳累过度而昏迷不醒。

“伤势太重，那就送往琼觞殿。”龚彦依旧淡漠，转身走回洞门。冷凌瞥了一眼仙鹤背上的宁锦程，建议道：“东方师叔，不妨让仙鹤送他们回殿。”

东方明烛忍着笑戏谑：“那可要为难我的小十月了。”

十月，仙鹤之名，以其为东方明烛所遇之时而称。

就在东方明烛不紧不慢地插科打诨时，东方落早已把东方苍山和俞莫两人扶上了仙鹤的背。

他口头念念有词，仙鹤随即巨象化，这下载着两人绰绰有余。

做完这些事，东方落目光移向林夕。后者此刻比初见时还要脸色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半步就要归西。

林夕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毫无征兆又不出意料地，他双手一松，和谢岚双双面朝下往地上倒去。

东方明烛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将其扶稳，一边将它们放在仙鹤背上，一边嗔怪：“年轻人啊，总是瞎逞能。”

仙鹤得令后，任命式的匀速飞向龚彦刚刚走进的墨宵宫正十一门。

东方明烛嘴角含笑，转身望向二楼观看全过程的楚瑄，一派矜贵公子作风：“楼上的楚姑娘还想看多久啊？”

楚瑄神色一凛，他怎么知道自己姓楚？

东方明烛没有回答她心中的疑问，扬手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东方落却在身旁冷不丁来一句：“义父又开始招蜂引蝶了？”

东方明烛刚迈出的脚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他笑得窝囊：“怎么会呢？阿落别多想。咱走嗷。”

楚瑄按压着内心的各种疑惑，转身走向房间。当她推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是程扶摇如血瀑般及腰的红长发。

程扶摇坐在梳妆台前，一遍一遍从头到尾地梳着发丝——那只有头发极其柔顺的人才能做到。

她拿着木梳，像是一点一点为自己上妆，又像一笔一画为自己描摹。

楚瑄屏息，深怕惊动了这岁月静好。

人闲黄昏后，月上孤枝头。风亲墨发过，灯燃往昔油。

“扶摇，你，根本就没受伤。对吗？”

楚瑄身处废墟之中，心渐渐坠落深渊。她凝望着倒在墙角的东方扶摇，冷冷开口。

见躺着的那人毫无反应，她含着笑，心里却滴着血。她不明白为什么程扶摇要费尽心思去骗她，为什么在生死攸关之际让她孤身一人，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伤心吗？

身边的人或是陷入囹圄，或是四处逃散，或是须臾之间露出爪牙，还有谁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难道这就是程扶摇想要告诉自己的吗？

“程扶摇，你若再不起来给我个解释，从此以后，大路朝天——”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程扶摇已经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一大口淤血喷涌而出，程扶摇差点再次倒了下去。

楚瑄心中一惊，连忙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程扶摇，而后诧异地发现程扶摇双手冰冷，唇色发白，有将死之象。

楚瑄倏忽心弦微缠，红了眼眶，刚要开口，眼泪便滑落鬓角。

“别哭……你做得很好。我的剑，用的可还称手？”程扶摇面无血色，望着楚瑄的眼眸依旧笑意深深。

楚瑄右手握紧双剑，左手揽过程扶摇的肩膀，一步一步往前走，路过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东方子悠。

程扶摇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装死到什么时候？”

东方子悠一听，鲤鱼打挺后站起身——他根本没有中枪。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楚瑄，解释道：“这都是为了你的成长——不过我们绝不会让你去送死。至于扶摇姐，她真的受了很重的——”

他余下的话被程扶摇打断，可楚瑄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程扶摇虚靠在楚瑄怀里，气息微弱。

她自小体弱，打娘胎里就伤了根基，修行非常不易。她身为斩灵师中唯一现存的一位引灵师，每次催动灵力都会遭到严重反噬。

因为引灵师本就是耗费自身灵力引渡他人，将其隐藏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楚瑄刚才之所以能斩杀狙击手，就是因为程扶摇暗中相助。再加上之前为了击退追杀的那群黑衣人，灵力使用过度，吐血还算轻的。

东方子悠手中变出一个乾坤袋，他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两颗红色丹药。

“倒三颗。”程扶摇纵使声音微小，其威慑力总是若隐若现。

“不行，龚彦师兄说了，是药三分毒，多吃会致命。你今天早上已经吃了两颗了。”东方子悠这次倒没有被程扶摇的“长姐威压”“恐吓”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楚瑄却道：“给我，我喂她。”

东方子悠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他姐一向执拗，说一不二，她怎么可能……

然后他就惊讶地看着程扶摇没有半句反驳地吞了两颗丹药。

东方子悠：得，这里就我是外人呗。

东方子悠和楚瑄一左一右扶着程扶摇向前走。

服药后，程扶摇的脸色好了不少，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些。

“子悠，召唤一只灵兽带我们回浮生殿，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东方子悠一听这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终归无可奈何。“姐，东街离浮生殿天远地远。以你的现在的状态简直就像古代快要分娩的孕妇坐着轿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里磕磕绊绊——”

“打住，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东方子悠知道不可能再拒绝程扶摇第二次，况且情况危急。当机立断，他施法道：“万兽悉听我令——”

楚瑄顿时感觉有许多灵兽隐藏在周围，附身听从号令，蓄势待发。

“天苍，召来！”

刹那间，楚瑄只见一道金光从眼前照来，银色的风温柔地萦绕四周。一只灵兽若隐若现，仿佛身披霓雾，正优雅地向他们迈步。

待那只灵兽彻底站在楚瑄面前，她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匹近两米高的白马，收拢着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眼神温和。

东方子悠率先迈步向前，安抚地摸了摸马背，然后迅速踩镫上马。

“楚瑄，你会上马吗？”

楚瑄虽为大家闺秀，但有时也会去自家的私人马场骑马射箭。所以对她来说，这算得上轻而易举。

三人上马后，东方子悠一声令下。白马扇动双翼，加速冲向广场围栏。

白马临头大步一跃，张开双翼直奔商场大门。出门后几乎直线似的往高空飞去，是为了不引起慌乱。

毕竟一只会飞的巨马载着三个人在天上飞这件事，实在有点张扬。

楚瑄只感觉如梦似幻，很不真实。她好奇地望向四周，突然发现远处一栋高楼上，有人似乎要跳楼。

“扶摇——”

“我知道。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