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补天记

楚瑄将手悬在东方子悠的胸口上，灵力被涂上了淡蓝色的晶莹剔透的光泽，如轻薄的云雾柔和地渗进伤口里。血液停止流淌，冷气填满了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东方子悠僵硬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楚瑄松了口气，轻轻拭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又连忙来到程扶摇身边为她输送灵力。

随着时间的流逝，楚瑄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冻僵了，灵力融在血液里被不断地抽走。

她惊奇地发现，程扶摇的身体似乎是个无底洞。

“停手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扶摇虚弱地睁开眼，气息弱到都无法察觉。她的声音里所有的力量都消散了，再已不是前不久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姿态。

怕楚瑄听不见，她的手微微发颤地握住了楚瑄为她输送灵力的手，继续道：“我没事。不要浪费灵力了。”

楚瑄却不信，语气中满是焦急和担心：“可是你的脸色没有一点好转。”为什么程扶摇的伤不如东方子悠那样致命，却更难治愈呢？

“你放弃吧。扶摇姐的身体是通话五分钟充电一整天。她是斩灵师中的最优秀的也是现今唯一活着的引灵师。越是优秀，身体就越是像无边无际的灵力容器。”

“而引灵师的灵海异常薄弱，稍微受伤就极难治疗。连浮生殿众位长老都拿我姐没办法，你又怎么能救她？”

东方子悠恢复地不错，看起来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他做了个热身动作，一板一眼地像在做广播体操。他从左到右转头，突然，一缕头发顺着他转头甩了出来。

东方子悠毫不在意地把那缕长发往脖子后一甩，完全忽视了楚瑄瞪大的双眼。然后后知后觉地解释道：“浮生殿弟子都要留长发，为了方便，我们施了障眼法。毕竟学校不让男生留长发。”

楚瑄扶起程扶摇，还没走几步，程扶摇突然开口：“你掌心的温度好烫。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已经完全觉醒了斩灵师的血脉了。”

楚瑄不疑有他，抬起右手掌，果然是一片冰晶般的雪花印记。

“看来你会是墨宵宫琼瑶殿的弟子了。不过这不重要。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都要牢牢记住。”

很少看到程扶摇这般严肃认真，楚瑄也被感染了，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细听。

“你父亲之所以让我，让浮生殿来守护你，是因为你天负神器凌霄箭。”

楚瑄眼中闪过凌厉的光，手暗自握拳。刚才那个男人杀她就是为了凌霄箭。

“凌霄箭是可以守护苍生的神器之一，是你的命定神武。你一定要保护好它，它也一定会成为你最有力的兵器。”

“要想召唤神武，就要在脑海里回忆那把弓箭的模样，然后心中默念‘万象霜天，变幻万千。冲破桎梏，道法自然。见无上神力不见君。’”

话音刚落，阴风四起。似乎很慢却又眨眼间形成剧烈的龙卷风，天地间迅速像被遮了一块黑色的幕布。

刹那间，飞沙走石，风起云涌。程扶摇反应最快，她左手召出素月剑，极速却又临危不惧道：“楚瑄，你骑马先走。我的灵力今日已耗尽，万生结界无法再用一次了。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东方子悠却在这时双手结印，右手在地上按掌，一个巨大的金虎兽纹刻在地上。

“扶摇姐，万生结界我虽然施不出来。但你别忘了，我爸可是最优秀的结界师，而我，是数一数二的御兽师！”

一头高四米，体型硕大，全身布满金光的猛虎轰然站立在东方子悠身后，有着威严而又睥睨天下的神态。

程扶摇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惊喜，眼前看着不着调的师弟竟然不知不觉学会了灵兽结界。

灵兽和神武一样，都可以增长修士法力。灵兽结界可以使结界的持久力和防御力突飞猛进。

程扶摇不经意间脱离了楚瑄的搀扶，她右手握紧太阴剑，双剑抛在空中迅速交换，“还是这样顺手。”

程扶摇红发肆意飞扬，如同野火无尽地燃烧。三人屹立在高楼上，纵使天空乌云密布，楼下的人因突起的飓风疯狂奔逃。

“天裂了。”程扶摇仰望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喃喃凝出这句话。

“我们的任务上补天。刚才那人绝不是被怨气操纵的普通人，是怨灵师。”

“是他斩了天。”

楚瑄话音刚落，还要接着说些什么，她突然听到头顶有鸟鸣声盘旋，蓦然抬头，却看见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鸦压城。

每一只乌鸦都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极速不紊地向下俯冲，像是万箭齐发，直奔每个人的要害而去。

“就你会御兽是吧？万兽之灵，悉听我令！以兽为御，以兽为攻！”

巨长的金色号角吟唱着，吹出成群的草原雕。它们飞过时，像是一块块刀片划向脸庞。

老鹰不是群居动物，但东方子悠养的都是群攻型动物，可能是有隐形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吧。

草原雕迅猛地咬死一只又一只黑鸦，羽毛四散，血肉飞溅，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怨气的消亡。

程扶摇手中疯狂转着双剑，她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灵力，就可以迅速地斩杀突如其来的黑鸦。

暝空不见耀眼的太阳，这世界如坠无底窟，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裹着楚瑄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做点什么找到安全感。

“扶摇，我能做些什么？”

程扶摇抿唇不语，手中的剑却舞动地越快，一个漂亮的挽剑花，如月光皎洁的剑影在空中飞舞。

楚瑄总算明白为何这双剑名素月，太阴。

见程扶摇不做回答，楚瑄暗自着急：“你说吧，我要做点什么。你不是说我身负神器理应济苍生吗？那我现在到底能做什么！”

程扶摇手中的剑稍瞬一滞，只是眨眼一瞬间，可在战场上，这一瞬间可能要人性命。

一只黑鸦就在此时趁虚而入，鸟喙即将啄伤楚瑄的喉咙。

可谁料她正情绪激动，有一股无名之怒不知何处发泄，眼见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飞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她右手一挥，竟把那只乌鸦活生生地摔死在地上。

但再仔细一看，并非是什么巨力，那隐隐约约未化的冰碴子解释了一切。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东方子悠：刚刚还觉得她是什么弱柳扶风的大小姐来着。

程扶摇也是眉头轻挑，还不等楚瑄说什么，她先开口了。

“那你补天吧。”

楚瑄：“…………”

东方子悠人都麻了，疯狂腹诽：人家说要做点什么没说要去送死啊。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扶摇姐。

本来想说程扶摇只是开开玩笑，结果东方子悠就见楚瑄眼中蓦然烧出一簇坚韧的意志火焰。

她右手凝出一把弯弓，带着视死如归，道：“好。我去补天。”她上前一步，站在风口，任由巨风狂轰乱炸似的吹。

她身上的寒气已然使周围的空气结了一层厚冰，别说乌鸦了，怨气来了都绕道走。

东方子悠瞠目结舌，心中油然而生敬意之情，如果说之前仍对她有不能受惊吓的娇弱千金的刻板印象，现在已经完全被颠覆了。

不过他还是想吐槽一句，不是，楚瑄大小姐，我姐让你去你还真去啊。行，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改叫你姐。

楚瑄三步迈做两步，一脚凌空，一脚轻点雕背，直上云天。

“凌霄箭，召来！万象霜天！”

四面八方的寒冷之气全都涌向楚瑄的弓，天空骤降大雪，温度直逼零下五度，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冰。

楼下一户人家刚刚吃完午饭要洗碗，突然发现水龙头里的水结成了冰柱。

“不是，这刚刚又是刮风又是起沙的，现在怎么大夏天降大雪了？这天气预报也没提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妇人解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她的儿子正在拿着手机和敌人疯狂厮杀，一边操作一边道：“没事，全球气候变暖，明天世界末日来了都不稀奇。”

一些调皮的孩子已经准备好提起铲子和水桶，跑到户外来堆雪人了。

刚刚还嫌空调制冷效果不行的人现在已经冻的恨不得把棉被裹身上了。

不久前还汗流浃背的快递小哥和环卫工人顿时“凉快”地快要感冒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已经拿着手机拍视频发网上了。

《六月飞雪是冤情通天还是气候变暖引发上天震怒？》

雪其实从来没有停过，楚瑄的黑发却渐渐褪去了青春，白发生长着，如同满头白雪。

她将所有的灵力都汇聚手心，一只冰冷的箭我在手中，雪中掺杂着冻雨，打在脸上，擦出血痕。

没人看清那支箭是如何射出去的，只看见乌云散去，大破天光，金日照着大地，天裂被冰渊冻住，吻去了天空的伤痕。

楚瑄连睫毛都成了雪白色，白色的衣裙纷飞，像是月光，又是雪衣。

只见她闭上眼睛，缓缓坠落。

雪停了。

“我想，上辈子，我也是这样死去的吧。”

坠落前，她她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