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新朋友要来了

程扶摇撤步，奋力起跳，稳稳接住坠落的楚瑄，缓缓落地。

此时的楚瑄整个人如冰雕的一样，皮肤是半透明的，依稀可见皮肉下的蓝色血管，像是青花瓷瓶的花纹。

东方子悠走过来，忧郁地眉头紧锁，说道：“天苍累了。扶摇姐，你不是有一只丹顶鹤吗？叫浴火是吧？唤它出来吧。”

程扶摇额尖现出一抹红痕，如同鸟的羽毛。而那红痕又顺着身体转移到手掌心。一只小鸟顺着她伸手，从手心里飞了出来。

一只丹顶鹤步态优雅，稍稍伸颈，仿佛在弯腰行礼。它微微弯下身，仿佛是在邀请。

程扶摇打横抱起楚瑄，东方子悠也不犹豫，三人坐在鸟背上。风起，鸟飞。

一路掠过大千世界，大好河山，程扶摇却没心思欣赏美景。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强大的怨灵师了啊。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我们渺小的不堪一击。”程扶摇抚摸着丹顶鹤的头，侧身坐在上面，双腿悬空。

东方子悠经此一遭，衣服全都汗湿了。不是在假死就是在真死，他叹了口气，带着劫后余生，“还好补了天，不然妖魔鬼怪就要肆虐人间了。”

他刚停顿，却转念一想，转头看向程扶摇，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扶摇姐，天外到底是什么？我们看到的天应该是地球大气层中的气体和其他微粒构成的环境，有个词不是叫大气圈吗——”

程扶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看样子生地学的挺好？下次考试考个及格看看？”

东方子悠噎住了，15岁已经高一的他，没几个学科及格。洛濯缨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气得牙痒痒，东方苍山一提起这件事就笑得合不拢嘴，说这孩子颇有他当年风范。

东方子悠不死心，还想继续说什么，程扶摇先一步开口：“那是科学意义上的。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斩灵师。这是人界，天之外自然是其他五界。”

“天护着我们，也阻碍我们。通常情况，我们不会和妖魔神之类的接触，但鬼不一样，它本就是死者所化。人界可能每天都要死十几万人，这并不包括其他生物。”

“按照一般的说法，人死后灵魂会在人世间呆七天。但是如果死者怨气极大，往往留在人界无法往生。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化解死者怨气，渡他们去地府轮回。”

东方子悠若有所思地点头，想明白其中关键，兴奋道：“按道理说普通怨鬼之类的只能附身在死者身上。毕竟人活着的时候身体里有灵魂。但是现如今灵气越来越稀少，怨气却充斥着天地。稍有不慎，怨气就能控制凡人。”

在他们闲谈的时候，丹顶鹤已经飞出了青阳市，向灵峪市飞去。

不知飞了多久，本就精疲力尽的东方子悠不知不觉躺在柔软的鸟毛上呼呼大睡了。程扶摇只能让丹顶鹤再变大些，成了一个床。

一飞进灵峪市，程扶摇就感觉到了很强的怨气，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像是不知时间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会爆发。

灵峪市，澧山之上，浮生殿正殿。程扶摇不假思索驾驭着她的丹顶鹤飞了进来，缓缓降落。

一青年徐步走向丹顶鹤，看起来刚弱冠。一身墨黑的朱子深衣衬得青年如同昆玉白皙皎洁，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祥云图案。

他头戴金玉冠，黑发长及腰间，双眉又长又浓，眼是瑞凤眼，唇是主色唇，腰束锦丝腰带，系着玉牌。

他伸手去接睡得正香的东方子悠，温柔莞尔笑道：“辛苦扶摇师妹了。”

程扶摇落地，扶着晕倒的楚瑄，微微行礼：“玖卿师兄，麻烦了。”

此人是墨宵宫琼玖殿的弟子风玖卿，他和他的师弟封玖鸿被称为“双玖”，两人如合璧之玉，常除魔卫道，深受浮生殿弟子的敬仰。

风玖卿扶着东方子悠，笑意不减：“不要紧。听洛长老说，今日浮生殿会很热闹。要来新朋友了。”

“新朋友”谢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快半小时了。躺在旁边另一张床上的林熙不久前刚刚清醒，就发现一群人坐在房间里，像观察动物园里新来的猴子一样。

不过，看他们的神情，不如说是新出生的熊猫更加准确。

林熙一看见满屋子的人就紧张到手脚无处安放。

龚彦依旧高冷不可侵犯，冷凌坐在旁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风玖卿看见林熙望着自己，点头微笑。封玖鸿靠着他闭目养神。

林熙没戴眼镜，只看见了一团马赛克，模模糊糊的，更加让人忐忑。

“我……我眼镜呢，这，这是哪？谢、岚，在，哪？”林熙说话本就口吃，全是陌生人，让他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

风玖卿是他们几人中唯一善解人意的，他起身，站在林熙三米远的地方，声音更加温柔：“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你的朋友都在这里。你的眼睛——你想恢复视力吗？”

林熙心中又惊又喜，恢复视力？从记事起，他就已经看不清了。离开眼镜的他，没有看清过任何事物，也根本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

“至于谢岚，他就在你身边。”风玖卿指了指旁边的谢岚。

林熙茫然无措，他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要来杯水吗？”

林熙点点头，他看到的面前有个人，至于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听声音应该是男生。

说实话，离开了眼镜，他连听力都变差了。感觉自己像个残障人士。

封玖鸿终于睁开了眼，那是一双蓝到透明的眼睛。他的穿着打扮和风玖卿别无二致，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装。

另一边，躺在榻上的谢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缓缓睁开眼，坐起身子。

入眼的是床边画着山水的屏风，然后就是坐在自己五米开外的龚彦和冷凌两人。左前方是封玖鸿，正左边是——林熙。

“林熙？”谢岚一开口，嗓子疼得快要冒烟了，他又咳嗽起来，整个身体抖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抬头，去看林熙。

不知是不是咳嗽太狠导致他满眼泪光，他望着林熙那张迷茫的脸，心中莫名觉得安心。

林熙什么看不见，听见谢岚叫他，他慌慌张张转头去寻找，然后才发现声音应该是从右边传来的，他转头去看谢岚，还是看不清。

紧张，不安，林熙的记忆还停留在俞莫突然心脏骤疼的时候。自责，愧疚，自暴自弃，林熙的全身也开始不停地颤抖。

“谢岚……”

谢岚立即停止咳嗽，他居然听见林熙不结巴地叫了自己的名字。

和林夕的感觉不一样，林夕的声音虽然空灵冷清，却满是蛊惑与神秘，让人沉溺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勾走魂魄；林熙的声音更多是少年的明媚和稚嫩。

虽然声音一样，但一听就感觉不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现在林熙的声音中不安和无措十分明显。

他需要我。

谢岚默默地想着，脑子还没开始指挥，手就掀开了毯子，脚已经下床，穿进了一双拖鞋里。

来不及去细细琢磨那份欣喜和若有若无的占有欲，谢岚一向不喜欢探索自己的感情。他是行动派，他只需要做就好了。

谢岚来到林熙床边坐下，安慰道：“我在这。”

风玖卿很识趣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说完，他转身，带着封玖鸿离开。龚彦和冷凌也不想自讨没趣，离开地比谁都快。

谢岚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林熙压抑着哭腔轻声唤着：“谢岚。”

谢岚轻咬舌尖，压抑着想要搂住对方的冲动，在这之前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对不起。林熙。”

谢岚一说完，长舒一口气。他很久之前就想说了，但是他开不了口。

谢岚不知自己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古怪别扭的性格。面对别人的谩骂，他不屑一顾若无其事；反而是夸赞，他觉得是阴阳怪气；想要感谢别人，却觉得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若是向别人道歉，即使心中无比愧疚，也拉不下脸来去说“对不起”。

无论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词不达意。于是乎他越发不想和别人接触，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是一个人，似乎他只要有生人勿近的脸色和乖张冷漠的性子就可以避免一切的反流。

他本以为他可以这样活一辈子，可总有人打破他的幻想。俞其是一个，林熙是第二个。

他谢岚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可林熙不一样，林熙是以前的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即使自己不记得了。

可就是因为不记得，负罪感和山一样的愧疚才像抓住他把柄似的渐渐地捏紧了他的心脏。

他对不起得何止是林熙？

他对不起得也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