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病

根据陈彬湄妹妹天仙本仙的描述，李凤黯和孟熙耘大致上推测出了事件全貌。

去年下半年，杨佳怡高一第一学期时，还是一只丑小鸭。农历新年后，她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当然，人还是原来那个人，但里面的芯子不一样了。天仙本仙同志的形容是“黄皮子附体”。

她开始化妆了，还烫头，喷香水，书包换成了奢侈品牌的。清明节放假前先是抓着严雄斌塞情书，表白。严雄斌亲口拒绝了，话说得委婉但彻底。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当时跟他一起踢球的同学也可以作证。接着她就开始跟踪严雄斌，由于都是一个大院儿的，有时候是避无可避。还偷藏他用过的本子，水笔，甚至考卷。事情后来闹到双方父母出面调解。本来杨佳怡的父亲与严雄斌的父亲因为派系不同就挺不对付的。子女闹出这样的事情，杨父觉得面子上及其过不去。据说回家就揍了女儿一顿，并且让司机每天接送，不给她乱逛的时间。

至此，杨佳怡才消停下来。就当大家以为闹剧告一段落的时候，真正的大事发生了。那是五一节的时候，严雄斌那天是去和同学踢球的，天仙的闺蜜全程陪着。足球场离姑妈家近，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妈妈叫他顺道去姑妈家一趟，拿预定的网红粽子。说是端午前就根本提不上货，五一赶紧拿回来放进冰箱里冻着。

阿姨妈妈们的确对此非常有热情。

就为了这100只端午节送人的网红粽子，严雄斌在姑妈的小区门口被一辆酒驾的私家车撞了。车向着他们直直撞过来，严雄斌为了护女朋友，一把推开了小姑娘，自己被车头擦过。很不巧，他手里的粽子减慢了他的反应速度，后脑勺磕在了小区门口的花坛边上。

【天仙本仙】“原发性脑干损伤，送去医院就重度昏迷了。在医院躺了三天。五一假期过完，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我闺蜜掌骨、桡骨、踝骨多处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然而，这根本不是结束。严父严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闺蜜也无法接受男朋友跟她一起拎个粽子就天人永隔了。

【天仙本仙】“结果你猜怎么着？”

结果是他们在附近一家咖啡店的监控上看到了杨父那辆尾号808的车子，在小区附近的咖啡馆停留了半个小时，仿佛就是来看这场热闹的，直到事发后才离开。

孟熙耘和李凤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严母去杨家闹了好几场，但是光有监控又能怎么样？双方隔着一条马路。杨佳怡一直呆在车子里，是司机下去给小姐排队半小时买了咖啡。

【天仙本仙】“鬼知道她晚上一个人9点半突然想喝哪门子手冲咖啡。”

杨佳怡给出的解释是晚上吃完晚饭看了B站某个吃播视频，对那家咖啡店很感兴趣，就想去买来喝。甚至还给严母看了浏览记录证明她的确是一时兴起。

况且就算不是一时兴起，也无法指证她有什么问题。酒驾肇事者和杨家就是往祖坟上刨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况且酒也不是她灌的，车更不是她开的。

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一句话把严母气得吐血。

【天仙本仙】“我闺蜜在医院躺的一个月，完全是因祸得福。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真正的血雨腥风开始了。”

吃瓜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很快杨佳怡出现在车祸现场的事情就传到学校里了。第一个跳出来“教训”杨佳怡的是跟杨佳怡一起争夺辩论赛名额的女同学汪玲，她俩都是争一辩的名额的。那个女孩原本就挺社会的，非常活跃。有天放学，杨佳怡值日，汪玲就出手揍了杨佳怡。两人挠得满手血，头发揪掉好几把。

孟熙耘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头皮都疼。

李凤黯安慰似的摸摸他的头顶。

头发真软，李凤黯想。孟熙耘是个内心温柔的人。

打完架后一周，汪玲突然变得沉默神经质起来。还几次割伤自己。一周以后，她跟班主任请假，说感冒不舒服。趁父母上班在浴缸里切了手腕。等父母下班回家尸体都凉了。

谁都知道一周前她们俩打过架。现在同学自杀，她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逼的，但是这个时候学生已经自发地开始孤立杨佳怡。学校找她父母好几次，杨父杨母态度很坚决：警察都判定为自杀，学校难道想因此劝退杨佳怡？

之后就是高一暑假择优选人前往达特茅斯的夏令营。原本杨佳怡肯定会在内的。学校因为她最近争议太多，就把她的名额给了另一个女孩子顾文婷。

这次杨佳怡没有作妖，她似乎接受了被排挤的现实。也没和顾文婷有什么正面接触。直到端午节前一天，她俩在食堂遇见了。顾文婷包上的挂饰勾住了杨佳怡的头发。杨佳怡也没生气，解开了之后两人就分开了。话都没多说一句。

之后一周都在放假。开学第一天，顾文婷没来，老师打电话，家长说顾文婷早上出门上课了。这个时候大家意识到有些不对。

顾文婷晚上没回来。

失踪24小时后学校报警。

查监控发现顾文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坐上了开往郊区的车。她是在终点站下的车，又出现在一座寺庙里。她烧了香，磕完头，走出寺庙去了没有监控的小山上。

结果一天后，遛狗人在山林里的一棵树上发现用书包带子吊着的顾文婷。

至此短短一个学期16个礼拜死了3个同学，都和杨佳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家长集体发起抗议，围堵在校长室门口。有门路有财力的自然转学的转学，出国的出国。剩下的同学拆分到其他班级。

杨佳怡的父母可能也意识到在这个学校落不下什么好，就给她转学了。

孟熙耘听完后觉得简直不寒而栗。虽然没有任何一条证据能证明杨佳怡就是罪魁祸首，但是条条线索都指向她。

李凤黯突然有些后悔让表哥去找女友，来龙去脉理清又能如何？他不希望孟熙耘有任何危险。还好这一周孟熙耘不用去学校，可是之后呢？怎么才能确保孟熙耘不跟这个死神附体的女人有任何接触？

李凤黯想得脑仁疼。

可那边厢，孟熙耘已经打开【supreme高复吃瓜群】开始传播第一手瓜了。

【MXY】首先，你们要保证不信谣不传谣，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待我之后告诉你们的事情。并且发誓不接触危险人物，且遇到她撒腿就跑保持100米距离。

【一手大瓜】卧槽！本群最不八卦的人要干什么？

【皇冠不掉】前排吃瓜

【一拳潮人】感觉这个瓜能破吉尼斯纪录。让我喝口水冷静一下。

【呵呵哒】我来了

【MXY】各位必须保证，发誓，不开玩笑！

【皇冠不掉】小少爷，我保证发誓！

孟熙耘在之后的15分钟里，将事件和瓜群小伙伴们说清楚了。

一时间，瓜群一片寂静。

2分钟后。

【一手大瓜】卧槽卧槽卧槽！你确定这不是什么灵异故事吗？

【一拳潮人】我明天不想去学校了。

【皇冠不掉】我滴娘啊！我昨天还在胡丽娜面前说杨佳怡表里表气……我不想死……

【呵呵哒】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我决定明天请个假。

【一手大瓜】对对对。请假好。我也请假。

孟熙耘：……

怎么和说好的画风不一样？

吃瓜群众们虽然怂了，但是在网路上依旧发挥着朝阳群众的热情与敬业精神。很快，在群主一手大瓜的要求下。仙女本仙和Ra|ven都被加入了群聊之中。

李凤黯看见孟熙耘竟然都跟小伙伴研究起事件真相脸都黑了。

他单敲孟熙耘。

【Ra|ven】你不要命了？

【MXY】我们只是调查一下，我不会和她接触的。群里的吃瓜群众也保证发誓会躲得远远的。

【Ra|ven】你让我明天怎么放心去学校。

【MXY】你放心。我一步都不出家门。等着你下课回来。我让司机接你。

【Ra|ven】你保证！

【MXY】我保证不让鸦鸦小宝贝担心。

李凤黯明知孟熙耘只是开玩笑，但是鸦鸦小宝贝几个字还是成功地让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既甜蜜又酸涩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脏。

第二天司机和孟熙耘一起出现在丰大光华楼下感受了一把光华妖风。李凤黯从东主楼下来，就看见孟熙耘在妖风里撸头发：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李凤黯：……

孟熙耘看到背着书包的李凤黯眼睛一亮，激动不已。

“鸦鸦这边！”

李凤黯为避免被围观快速钻进劳斯莱斯里。

“怎么就开了这辆出来？”

孟熙耘嘿嘿傻笑两声。

“这不是辉腾去保养了么。我暑假那会儿腿瘸了，也不能考驾照。不然我开我妈那辆帕拉梅拉来接你。省得王师傅再跑一趟。”

王师傅十分识相：“少爷，这是我的工作。”

李凤黯：……

你妈妈的车也并不低调好不好。

其实孟熙耘跟着司机一起来的原因没有别的。瓜群的吃（朝）瓜（阳）群众纷纷跟父母表示对学校电梯有阴影以后，家长都打电话过来请假。其实电梯已经封了，周边也拉上了屏风隔离。接着吃瓜群众在家发挥余热，投入热火朝天的破案工作。各位都成了显微镜男孩女孩，在仙女本仙的指导下，挖出了华二中的三位死者以及沙中的两位死者的古早blog，微博大小号，微信号，抖音号，甚至连ins、推特和脸书都翻墙给扒出来了。

现代人很少会正儿八经写日记。但是从这些社交软件上能拼凑出个人的动态。

严雄斌是最正常的，他死于意外，并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而汪玲在则在她的微博小号上连着写：太疼了，我快死了。怎么办？没人信我。医生说我没病！可我明明病了……这类的话。直到她自杀那天早上，她写了：该结束了。

孟熙耘把打印下来的一整页微博页面递给李凤黯。

最诡异的是顾文婷，她的死亡踪迹是根据监控探头推演出来的。而她的心路历程却是记录在一个被她弃之不用好多年的古早blog上。

端午假期7天，这个被她搁置5年的blog被重新激活账号。页面还是花里胡哨的HelloKitty风，里面的内容却是吓死人的可怕。

6/7，昨晚我做了一个噩梦，一只小虫飞进了我的嘴里。我不当心咽下去了，好恶心！太真实了。我早上醒来嘴里都能感受到一股苦腥味。

6/8，我今天浑身发痒，水肿，发痛。我妈说是风疹块，我吃了两片开瑞坦，可是不见好。我妈去打麻将了，真讨厌！暑假我选上能去达特茅斯夏令营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说我又要花她的钱，吸她的血。

6/9，今天水肿消下去了。可是我发现身上皮肤还是会一阵一阵刺痒。我跟她说了，她又骂我多事。还说大学考上国内的就自己贷款，国外的必须拿全奖。她已经给我报托福和SAT，仁至义尽了。她宁可把钱输给牌友，也不肯给我用。

6/10，今天我看到手臂上有东西在皮肤里动。我把皮都抓破了，可是那东西又不见了。

6/11，今天那东西钻到我肩窝上了，怎么办？我好害怕，我妈却说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脑子有病。叫我少看点动漫。

6/12，那东西停在我的脖子上了。我不敢挖。

6/13，我脖子上肿了好大一个瘤子。我想那东西应该留在这里等待孵化了。我该怎么办？好害怕！我妈说我读书读疯特了。她的牌友也说我脖子是正常的。到底是谁疯了？

6/14，我能透过皮肤看见虫的呼吸，皮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了。它在吸我的血。它就快出来了。

14号这天，顾文婷在凌晨发了这条blog之后，选择了去郊区小山坡自尽。

李凤黯放下孟熙耘打印的网页，继续问：“那么沙中的呢？”

孟熙耘说：“郑清岭在朋友圈发过一些类似脖子肿了，她说得比较隐晦。而且她同学也说她问过很多人她脖子肿不肿。何堇舟是除了严雄斌以外死的第一个男生。他的情况很奇怪，他没有表现任何异常在任何社交媒体上。但是他开始频繁照镜子。学生会的人还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李凤黯摩挲着纸张。觉得脑子里有条线索在隐隐成型。

皮肤痛、吃进虫了，脖子肿，长瘤子了……

割腕、上吊、跳楼、抹脖子……

李凤黯说：“熙熙，你觉不觉得何堇舟说的咒，是类似于让人产生幻觉的那种，以为自己身体有吃人血肉会破体而出的寄生兽？”

“家长会觉得是小孩子动漫看多了。”

李凤黯一哂，说：“越是这样，越是容易激怒青春期的小孩。大人们完全不理解我们。大人们什么都不懂。我快要死了，没人帮我。连同学都帮不了我。”

孟熙耘拍了一下大腿：“对！被孤立的，加倍的绝望感。”

“就是这样。”李凤黯，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一点，这个咒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虽然沙中的两位被害者没有留下有用的文字记录，但是根据前两位被害人对病症的描述，以及4人选择的死亡方式，可以看出内心的焦虑与恐惧都是更胜一筹的。”

“那么游泳和节俭就是什么啊？”

李凤黯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水笔翻过打印纸，在雪白的背面写上了四个刚劲有力的字：

有蛹、结茧

孟熙耘：！！！

竟然是这样！

李凤黯收好笔，捏了捏眉心，说：“以上的推测，基本是站得住脚的。但是有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

孟熙耘：“还有什么？”

“你难道忘了‘仙女本仙’的闺蜜了？那个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多处骨折的姑娘。”

孟熙耘：“她怎么了？”

“如果你是杨佳怡，你连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男神都舍得杀，还会留着他碍眼的女朋友过年吗？何况根据正常人的逻辑，应该是先杀他女朋友吧。”

孟熙耘又拍了一下大腿：“鸦鸦，你想得好明白！我们今天在瓜群里都说总有哪里说不通……又想不到是哪里。”

李凤黯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无奈地笑，伸手捏了捏孟熙耘软软的耳朵。没再多说什么。

让他怎么说呢？孟熙耘并没有像他一样爱过一个人，也不懂求而不得的滋味。

他害怕对方吓到，又怕对方被别人夺走。

这种暗恋的痛苦与甜蜜并存的煎熬，孟熙耘从来没有体会过。他自然不会懂李凤黯每次看到他和别人亲近，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时候，内心的疼痛与酸涩。

李凤黯也希望孟熙耘能永远不要体会这种痛苦。他一个人煎熬就好了。

李凤黯换了个话题，对孟熙耘说：“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是挡了她的道吗？是夺人所爱不成的恼羞成怒吗？这些理由都不够充分。一系列死亡的缘由是什么，并没有被我们完全拼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