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山岚
最先回来的是大舒尔茨。他牵着两条杜宾，一进门俩狗就猛抖一身雪。大舒尔茨摘下狗嘴套，解开狗链。两条狗直奔大堂壁炉烤火。
中川健太稍后走进来，摘下防寒服的帽子，露出保养得当的脸。亚洲人总是不见老，与他同龄的大舒尔茨尽管英俊非常，但脸上早有人到中年的痕迹，而中川冒充年轻人也并非不可以。
中川健太把滑雪板交给走过来的服务员。
壁炉边的大沙发上已经坐着韩冠泽和秋浚宸。韩冠泽把平板放在膝盖上，涂涂画画着什么。秋浚宸不时拍一下韩冠泽的手，低声说：“不对，你怎么总是犯同样的错误。这不可能是单纯的人魂，这里一定有一个容器……”
韩冠泽此生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浚宸身上，每次被训斥非但不恼，还喜气洋洋。他慢条斯理地说：“浚宸，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是付丧神呢？”
秋浚宸说：“多少年的付丧神能这样聚集幽灵？我说物品清单究竟做出来了没有？”
“悠好像说还有一部分是梅朗家的馈赠，他这边已经统计好了。”韩冠泽切换界面，打开邮件，点开附件里的表格。
于是秋浚宸侧过身和韩冠泽一起看清单。清单列出了物品名称、摆放位置、购买/获赠情况、年代、估价。
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教授正捧着平板计算着什么。他丝毫不受别人影响，兀自沉浸在数字海洋里。
中川健太脱去厚重的外衣，看了一会儿显示屏上的图像和文字，之后也走向壁炉，顺势坐到大舒尔茨坐的单人沙发扶手上，摘下手套烤火。两条杜宾安静地趴在地毯上，流露出温顺的眼神，看向中川健太。
大舒尔茨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中川的腰，把脑袋靠在他后背上继续看书。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但这种自然流露的情意绵绵与默契感让李凤黯心生羡慕。
下午做完数据后，李凤黯回房间补眠，当时阳光还很灿烂，他记得自己拉起了窗帘。醒来时窗外一片昏暗，暴雪已至，窗帘却是拉开的。
孟熙耘躺在另一边打游戏，他差不多4点多才进房间休息。当时外面太阳已经不见了。李凤黯睡醒，发现窗帘被拉开了，问孟熙耘是不是想看暴雪所以拉窗帘？
孟熙耘一脸懵逼，他以为是李凤黯忘记拉窗帘了，窗外很暗，他就没再拉上。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从床上噌地坐起来，意识到这里真的不干净。于是套上毛衣穿上鞋就冲下楼，本想立刻抓住阴阳师大人或天师大人要求换房间，这也太渗人了。谁知两人走出电梯拐进大堂，就看见一幅情意浓浓狗男男的美景。
孟熙耘丝毫没感觉自己被李凤黯拉着的手腕的样子也挺狗男男的，就是如此双标。
两位少年低声商量了一下，还是把下午房间窗帘的事情跟韩冠泽说了。
教授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测数据了吗？”
李凤黯：……
孟熙耘：“忘记了……”
教授捂脸，摇头叹气。
“太不专业了。”
李凤黯的脸刷地红了。他们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就忘记了……
教授摆摆手说算了。反正他们发现异常其实离事发也过了一段时间。数据测出来也是不准确的。
谈话的当口，顶着暴风雪浩浩荡荡一行人冲进了酒店大堂。
小舒尔茨情侣在半路上遇到了中川悠一行人。他们在前面走得慢慢吞吞，徒然与漫天的飞雪搏斗着，看起来犹如白色汪洋中沉浮的小舢板。
小舒尔茨赶上去后才发现陈彬涘滑雪的时候扭伤了。
陈彬湄紧张得不行，火急火燎送去医院看，诊断为左侧副韧带拉伤。走路的时候还好，慢慢走看不出瘸，只是做特定动作无支撑力就要摔倒。陈彬湄不让妹妹乱动。一路上都是中川悠和罗淙明轮流背着她这么回来的。
小舒尔茨接过陈彬涘走得飞快。他对大家说这场暴风雪挺大的，得赶紧回酒店。
他们终于在暴风雪变得更大前，冲进了酒店。
陈彬涘的扭伤获得了所有人的关心。韩清浅自告奋勇，接手照顾同屋。
所有人都到齐后，晚饭终于轮到法国大厨一展身手。
Tartiflette（奶酪培根焗马铃薯）是一道典型的法国与瑞士的混合美食，源于萨瓦（Savoie）小镇。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据说在上世纪80年代得到了复兴。官方推荐为滑雪之后游客最想品尝的菜肴。里面有烟熏培根，焦糖洋葱，Reblochon芝士和切片土豆，口感奇妙，既酥脆又粘稠。唯一缺点恐怕就是热量高。
总算没有人再提出要吃米饭了。法国厨子扬眉吐气。
餐厅里的电视机在播放新闻：暴风雪来势汹汹，未来几天雪崩的危险加剧，迫使组织者取消了原定于1月15日将在文根举行的男子下坡训练。
吃完饭的人们再度来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风雪比刚才更加猛烈。
“现在才称得上是一场暴风雪。”大舒尔茨说道。
紧接着，大堂里的报警器再度响起。为了不惊这儿扰神秘的不速之客，报警铃声是一段卡农。
孟熙耘觉得自己今后再听到卡农大概只会想着是不是哪里又闹鬼了。
率先冲到屏幕前的是韩冠泽。数据传输过来显示EMF值高达2.4是原始基准值的8倍之多。地点在三楼那间总有人敲门的马鹿客房外面。
当数值快窜到3.0的时候，走廊里的挂画随之在墙面上震颤，把这画面剪辑进地震新闻里恐怕也没人会看出端倪。突然一个黑影奔进镜头范围，录音设备里传来了猫愤怒的啸叫。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筱太郎！”
罗莎-梅朗推开众人冲向电梯。紧接着中川悠在电梯合上之前用手指强行掰开门，跟着冲了进去。秋浚宸和韩冠泽紧跟着他们俩进入了隔壁的2号客梯。同时跑进2号客梯的还有马修与李凤黯。
孟熙耘在走廊里被地毯绊了一下。就这么被抛下了！
而冲进电梯后发现孟熙耘不在身后的李凤黯发现孟熙耘不见了？
孟熙耘是走楼梯上来的。
开玩笑，堂堂19岁少年走个几层楼算什么！他到的时候，众人正在找猫。
罗莎-梅朗的暹罗猫，筱太郎。公猫已经被阉割。妥妥一只霸道公公，时常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以为自己是条哈士奇。也是鹿角酒店的网红猫。游客都想跟猫合影。猫8岁了，是中川悠送给罗莎的定情信物。深得女主人厚爱。中川悠曾经在ins上半开玩笑地说如今家里是先考虑罗莎，然后是猫，最后轮到他。
大晚上在没有其他旅客的酒店里找一只挖煤猫挺挑战的。毕竟脸黑。
没想到孟熙耘出现后三两下就在楼层的客房用品储备间找到了猫。或者说是猫主动在储备间里叫唤他也未尝不可。孟熙耘发现门竟然是反锁的。
罗莎原本是想直接拆门，中川悠死活劝住了，劝服的理由是：这样会吓到猫的，本来没事反倒出事。
直到大堂经理拿来了钥匙才把猫放出来，并光荣负伤：被猫挠了一爪子！
孟熙耘觉得中川悠很有智慧。
猫救出来后惊魂未定，对谁都哈气，但是路过孟熙耘的时候竟然发出了娇嗲的猫叫：汪！哇哦！妈！
暹罗猫的叫声的确挺一言难尽的。
被喊了一声“妈”的孟熙耘遭到了韩冠泽无情的嘲笑。连李凤黯都忍俊不禁。
一声“妈”破坏了所有酝酿好的紧张氛围。11点档午夜恐怖剧场变成了宠物搞笑节目。还想吸猫吗？会喊你“妈”的那种。
幽灵也好，鬼魂也罢，并没有现身。红外线摄像机也只捕捉到了猫的身影。但是猫的的确确是被反锁在储备间里了。这可以算是之前没有发生过的新灵异事件。
秋浚宸和韩冠泽是过了一会儿再下楼的。大概是勘察了现场。秋浚宸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倒是韩冠泽一向嬉皮笑脸的表情有点严肃。
罗莎给猫套上牵引线，不敢再放任它乱走。她把牵引绳放到中川悠手里，接着把她那边的清单发送给韩冠泽。
秋浚宸仔细看了一遍清单，对韩冠泽摇了摇头。
韩冠泽问罗莎就这点了？没有其他了？
罗莎-梅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中川悠解释道因为资金比较紧张，所以墙上的画十有八|九是美院学生的仿画。陈列品也都是百货公司贩售品掺杂着一部分设计师作品。
韩冠泽整理出每栋房子的真古董如下：
驼鹿套房1：19世纪风景画一幅
驼鹿套房2：19世纪风景画一幅
餐厅：18世纪镀金镜框一个（镜子是现代的）
大堂壁炉：19世纪宫廷画一幅
大堂休息区：18世纪古董落地钟一架
大堂沙龙区（现在的临时基地）：17世纪大型壁毯一幅，上有路易十四的纹章。（梅朗家馈赠）
其余物品都是现代批量生产的工业成品。当然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并非网红打卡时吹嘘的都是古董。
中川悠道：“我们觉得这无伤大雅，还能推动人气，所以并没有澄清。”
秋浚宸笑着问中川悠：“那你家没送点什么？”
中川悠抓抓头皮，回答道：“送是送了，就是一直没陈列出来。所以表格上也没列出来。”
秋浚宸冷笑一声：“那你不妨另请高明好了。”
中川健太用霓虹语骂了侄子一句。中川悠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唯唯诺诺地说：“屏风被猫抓了一下……”
中川健太当场黑了脸。
罗莎赶忙抱紧了猫躲到一边瑟瑟发抖，一副谁也不准动我家主子的姿态。
挂彩的大堂经理从库房里推出了被暹罗猫磨过爪后收起来的中川家贺礼《山岚》。
屏风很大，高1.8米，宽3.6米，六折面。云雾以金粉为地，泼墨山石浓丽明艳，一条银龙姿态潇洒，在金色云雾中若影若现。
屏风一看就是珍贵古董，并且被保养得很好。只是第四扇底部画着从金光灿烂的云雾里探出的龙尾巴的地方不和谐地出现了几道猫抓痕。
中川悠紧张得手指发抖。
中川健太气得肩膀发抖。旁边的大舒尔茨一把扶住男朋友以防昏倒。
秋浚宸走上前查看画作和伤痕。接着他转身走到暹罗猫面前，问道：“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他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韩冠泽也叹了口气，“狩野派作品，可是被称为无价之宝。《唐狮子图屏风》是狩野永德（曾祖父）与狩野常信（曾孙）两代跨越时空的艺术绝唱。1888年，毛利元德将这对屏风献给了皇室，作为新宫殿落成的贺礼。眼前这架屏风可惜了。”
孟熙耘小声问李凤黯。
“你说中川悠会不会切腹谢罪啊？这氛围怪吓人的，比前面闹鬼还吓人。”
李凤黯嘴角抽了抽，低声答。
“不会吧，都21世纪了。我看这画修补完，放屋子里也没人看得出。看完《我在故宫修文物》就觉得那些能工巧匠都很厉害的，不用担心。”
韩冠泽心想幸好中川悠听不懂。从这俩孩子第一次踏进乐事隆他就没看错：是一对活宝。
秋浚宸倏地扬起嘴角，到底是没有笑出来。
“好了，现在所有演员都到齐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演员？
李凤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他总觉得眼前秋浚宸的笑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而且在说所有演员到齐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分明是看着孟熙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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